讓規劃大師霍華德「田園城市」、建築巨擎科比意「光輝城市」黯然失色的經典名著!
世紀好書、永恆必讀經典!超越時間與空間、跨越世代的城市之心
2006年4月25日,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等北美各大媒體紛紛以大篇幅報導一名沒有大學文憑和「專業」背景的老太太過世,這就是《偉大城市的誕生與衰亡》一書的作者,珍‧雅各。這是她的第一本書,也是成名之作,一本徹底顛覆當時歐美規劃理論的經典之作。1961年剛出版時,便以淺白易懂的庶民觀點,深入人心。歷經半個世紀,它的影響力至今持續不墜。
本書以城市生理學的角度出發,指出城市的規劃與重建,首重了解城市神秘和複雜的運作方式,以及城市人的真實生活。書的第一部分從許多真實案例中歸納出街道鄰里在都市生活中的重要地位。第二部分聚焦一個普遍性原則,就是城市需要一個非常複雜、細緻、多樣化的土地利用形態,在經濟和社會各方面不時相互支持。這也是作者的論述核心。第三部分對住宅、交通、設計、規劃提出建議,並討論城市在處理組織複雜性所面臨的各種問題。書中最後強調,必須將城市看待成一個具有複雜秩序的有機體,以生命科學的社會工程來處理都市計畫的複雜問題,那樣才有可能賦予城市生命和活力。這是偉大城市的基本條件,也是最高境界。否則,只對城市的外觀進行規劃,而不思索城市有哪些與生俱來的功能秩序,是注定失敗的。
本書從社區鄰里的街道生活和商業及文化的多樣性等「生活城市」的概念出發,強調唯有多元混合的「人性尺度」,始能造就「平凡而偉大的城市」。因而對於大規模開發和夷平式更新的都市發展策略,大加抨擊。1996年紐約市立圖書館精選出版的「世紀好書」將它與韋伯的《基督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凱因斯的《就業、利息與貨幣的一般理論》、魏伯倫的《有閒階級論》等書,並列為20世紀「經濟與技術類」中,十一本最重要的經典巨著之一。
本書特色:
◎全書以淺白的話語和實際的生活案例,闡述美國大城的興衰之道。
◎立論基礎均奠基在真實的城市生活,並用這些具體的生活經驗,對20世紀的主流規劃與建築理論加以反省和批判。
◎將城市視為一個有生命的有機體,用生理學觀點理解城市運作機制,有助於反思都市計畫如何與市民生活完美結合。
◎本書探討的「混合使用」多樣性策略,提醒讀者如何善用現有的珍貴城市資產,創造一個神奇非凡的生活城市。
作者:珍‧雅各
都市計畫界的傳奇人物,原名珍‧巴茨納(Jane Butzner)。1916年誕生於美國賓州產煤的小鎮。高中畢業後到紐約闖蕩,當過速記員和自由撰稿人。也曾到哥倫比亞大學修習通識課程,但並未完成學業。1944年和建築師羅伯特‧雅各(Roberts Hyde Jacobs)結婚,成為世人熟知的珍‧雅各。婚後夫妻住在紐約格林威治村,育有三名子女。1952年擔任《建築論壇》的副主編。1956年應邀到哈佛大學演講,並為《財星》雜誌撰寫一篇〈市區是為人民而存在〉的專題,獲得廣大迴響,也促成本書的出版。
在真實生活裡,雅各致力反對興建快速道路,並積極主張鄰里的多樣性。1968年舉家移居多倫多,繼續帶領民眾對抗政府不當的都市開發計畫。即使兩次被捕入獄,也不減對都市鄰里的熱情與關懷,是捍衛街道生活的城市保姆。1974年成為加拿大公民。2000年以著書傳道獲頒美國建築博物館的史卡力傑出獎。2006年逝世,享年91歲。
譯者:吳鄭重
1963年生,臺北人。臺大經濟系畢業;大同工學院事業經營研究所,企管碩士;英國伯明罕大學都市暨區域研究所,休閒服務與觀光碩士;倫敦政經學院地理系,哲學博士。目前任教於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地理學系,專任教授。主要研究領域為:都市/文化/性別研究、地理思想、民生科學與社會工程規劃理論、日常生活地理學、聲音與影像地理學等。著有The Secret Life of Cities(與Helen Jarvis and Andy C. Pratt合著)、《廚房之舞:身體與空間的日常生活地理學考察》、《1?:性別協商的理論遊戲和運動實踐》;譯有《偉大城市的誕生與衰亡》、《奇異傳奇》、《21世紀汽車大對決》、《縱橫美國》、《裘蘭品質領導手冊》等。
譯序 吳鄭重
導讀 重新發現生活城市的魅力 吳鄭重
珍‧雅各是誰?
序(當代圖書館版)
第一章 導論
第一部 城市的特性
第二章 人行道的使用:安全
第三章 人行道的使用:接觸
第四章 人行道的使用:教養兒童
第五章 鄰里公園的使用
第六章 都市鄰里的使用
第二部 城市多樣性的條件
第七章 多樣性的產生器
第八章 需要混合主要用途
第九章 需要小街廓
第十章 需要舊建築
第十一章 需要集中
第十二章 多樣性的迷思
第三部 沒落與再生的力量
第十三章 多樣性的自我破壞
第十四章 邊界真空的詛咒
第十五章 貧民窟和去除貧民窟
第十六章 細水長流與氾濫成災的資金
第四部 不同的戰術
第十七章 補貼住宅
第十八章 汽車侵蝕城市或是城市箝制汽車
第十九章 視覺秩序的限制及可能性
第二十章 拯救計畫
第二十一章 地區的治理與規劃
第二十二章 城市究竟是什麼問題
誌謝
譯序(節錄)/吳鄭重
第一次讀到珍‧雅各的《偉大城市的誕生與衰亡:美國都市街道生活的啟發》是一九九四年在倫敦政經學院(Londo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Political Science, LSE)讀博士班第一年的時候。當時是臺灣城市變化最快速的階段,也是永續發展議題被炒得火熱的年代,而我正在為我的博士論文尋找可能的方向,沒事就泡在學校的圖書館裡面,進行一連串以城市和永續發展為主軸的廣泛搜尋和閱讀。
已經記不得是怎麼找到這本書的,但是當時它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不是因為它的內容,而是書的外觀—是由企鵝出版社出版,一本破破爛爛的「小書」。熟悉英美小說的讀者一定知道,大部分英美小說都是用一種輕巧的平裝袖珍開本裝訂,方便一般讀者攜帶和閱讀,讀完之後也好「處理」。看起來破爛則是因為它的年歲和所用的材料,顯得極不稱頭;和相鄰大開本、大部頭的精裝巨著相比,實在不像是擺在大英政治與經濟科學圖書館裡面的學術專著。由於當時我才剛剛開始接觸有關都市研究和建築規劃的相關理論,還有英國的城市尺度和街道特色都迥異於書中所描述的美國城市經驗,再加上我在臺北生活了三十年的「混亂秩序」體驗,總之,書中許多被都市研究和建築規劃學者讚譽為真知灼見的觀點,對我而言,只覺得稀鬆平常,是婦孺皆知的「常識」。比起埃伯尼澤‧霍華德(Ebenezer Howard)帶有社會主義精神的田園城市(garden city),或是科比意(Le Corbusier)融入公社色彩的馬賽公寓,實在遜色許多。最多也不過是一個小女子對過去城市的浪漫懷舊,怎麼看都和「偉大」和「經典」扯不上邊,不知道為什麼西方學者這麼大驚小怪?
再次注意到這本書,是好多年後在世貿書展買的一本由紐約市立圖書館出版的《世紀好書》(The New York Public Library’s Books of the Century)(牛津大學出版社,一九九六年)中,對於這本書的介紹。《世紀好書》是紐約市立圖書館為了慶祝該館的百年紀念(一八九五—一九九五),從六百二十萬冊的所有館藏中選出十二類共計一百六十七本的各類經典好書。珍‧雅各的《偉大城市的誕生與衰亡:美國都市街道生活的啟發》赫然名列「經濟與技術」類十一本經典名著中的其中一本,其他十本並列的當代經典分別是托爾斯坦‧韋伯倫(Thorstein Veblen)的《有閒階級論》(The Theory of the Leisure Class: An Economic Study of Institutions, 1899)、馬克思‧韋伯(Max Weber)的《基督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The Protestant Ethic and the Spirit of Capitalism, 1904)、亨利‧亞當斯(Henry Adams)的《亞當斯論教育》(The Education of Henry Adams, 1907)、約翰‧凱恩斯(John M. Keynes)的《就業、利息和貨幣的一般理論》(The General Theory of Employment, Interest and Money, 1936)、菲德列克‧海耶克(Friedrich August von Hayek)的《通往奴役之路》(The Road to Serfdom, 1944)、彌爾頓‧費德曼(Milton Friedman)的《消費函數理論》(A Theory of the Consumption Function, 1957)、約翰‧加爾布雷斯(John Kenneth Galbraith)的《富裕社會》(The Affluent Society, 1958)、海倫‧李維特(Helen Leavitt)的《超級高速公路—超級惡作劇》(Superhighway—Super Hoax, 1970)、厄恩斯特‧舒馬克(Ernst Friedrich Schumacher)的《小即是美》(Small is Beautiful: A Study of Economics as if People Mattered, 1973)和艾德‧克羅(Ed Krol)的《整個網際網路:使用者指南與目錄》(The Whole Internet: User’s Guide & Catalog, 1992)。
這時候臺北捷運已經通車,一○一大樓和高鐵也在興建當中,有愈來愈多東南亞的跨國移工逐漸聚集在臺北街頭,同時也有愈來愈多的臺商從深圳和上海向其他中國城市前進;現代化的臺北正在被全球化的洪流所吞噬。而我以倫敦作為研究地區的博士論文《都市社會永續的概念:協調倫敦的日常生活與制度結構》(The Concept of Urban Social Sustainability: Coordinating Everyday Life and Institutional Structures in London)正在改寫成學術專書,後來和海倫‧賈維斯(Helen Jarvis)及安迪‧普拉特(Andy C. Pratt)合寫成《都市的神祕生活:日常生活的社會再生產》(The Secret Life of Cities: The Social Reproduction of Everyday Life),在二○○一年由Pearson Education/Prentice Hall出版。透過臺北—倫敦的交叉比對,這時候我已經幡然省悟,歐美都會城市在二十世紀近百年間陸續喪失,現在回頭努力追求卻徒呼負負的珍貴城市資產,其實就是臺北及所有臺灣城市的基本都市形態—混合使用(mixed-use),以及因之而來的城市活力與便利的都市生活。這對凡事都得跟著歐美的發展途徑—尤其是美國老大哥的寶貴經驗—照錯一次才稱得上進步的臺灣,有非常重大的啟發。我們不應該再妄自菲薄,盲目地為了追求現代化和全球化,就把許多好的文化傳統和城市資產一併拋棄,這樣反而得不償失。而是應該積極汲取在地的智慧和發展出我們自己的都市理論,讓生活城市的活力和魅力帶領臺灣邁向全球化的時代。
後來剛好在亞馬遜網路書店看到珍‧雅各的《偉大城市的誕生與衰亡:美國都市街道生活的啟發》有出「當代圖書館」(Modern Library)經典系列七十五週年紀念的「精裝」版(一九九三),而且還有很大的折扣,於是就買回來重新細讀。這一重讀,對照過去幾年在倫敦的生活經驗,還有回國之後看到臺北的種種變化,愈發覺得珍‧雅各從日常生活出發的「婦人之見」,才是理解城市運作和營造都市生活的正確途徑。於是想把這本書當作大學部的課堂補充教材,卻發現這麼重要的都市經典,坊間竟然一直沒有適當的中文譯本。
這讓我回想到自己在念大學的時候,當時念的是經濟系,有幾個好朋友提議組織一個讀書會。剛開始是讀約翰‧加爾布雷斯的《不確定的年代》(The Age of Uncertainty, 1977),後來覺得作為經濟系的學生,不能只啃個體經濟、總體經濟、貨幣銀行、財政學等別人整理好的教科書,於是開始讀西洋經濟思想史裡面提到的一些近代經濟學的原典。從經濟學之父亞當‧斯密(Adam Smith)的《國富論》(The Wealth of Nations)開始讀起,記得那是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出的一系列經濟學名著翻譯叢書裡面的第二本,共分上、下兩冊;上冊是周憲文老師翻譯的,下冊是張漢裕老師翻譯的。現在回想起來,課堂上教的那些教科書和考試考的東西沒有一樣記得,但是臺灣銀行那一系列白色封面的經濟學名著翻譯,至今依然印象深刻。後來一路讀到約翰‧凱恩斯的《就業、利息和貨幣的一般理論》,大家讀得迷迷糊糊,加上大三、大四之後,有人忙著留學考試,有人準備就業,讀書會也就不了了之。
導讀(節錄)/重新發現生活城市的魅力
儘管珍‧雅各並沒有接受過正統都市計畫與景觀建築的學術訓練,她在書中也沒有引用艱澀難懂的理論詞彙來堆砌龐大複雜的都市論述;然而,她試圖從都市生活和生活城市的有機觀點切入,用一般人都能夠理解的日常語言和美國城市的實際案例,來批判美國從十九世紀末一直延續到當時的藍圖式都市計畫程序、預測開發和分區管制的規劃原則,以及夷平式的都市更新手段。同時,她也提出一些能夠確保都市生活樂趣與經濟活力的規劃與更新原則。事實上,珍‧雅各所揭舉的規劃與更新原則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也就是從都市生理學的觀點,來看真實生活中的城市是如何運作的。她從自己在紐約格林威治村的生活經驗和報導許多有關美國都市更新的案例中,歸納出一個簡單的道理:城市需要一種能夠在經濟和社會各方面相互支持的複雜、細緻和多樣化的土地利用方式。唯有如此,都市計畫才能夠提升城市的活力和促進都市生活的便利。否則,只對城市的外觀進行規劃,而不思索城市有哪些與生俱來的功能秩序,將會徒勞無功。
在書中,珍‧雅各從四個面向來闡述生活城市的具體意涵:街道鄰里在都市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包括安全、社會接觸、教養兒童和鄰里公園的使用方式,進而提出都市鄰里的具體概念;產生城市多樣性的四個必要條件,包括混合不同的主要和次要用途、小街廓、舊建築,以及密集的人口,這些條件是維繫城市經濟活力的基本要素;都市沒落與再生的關鍵因素,包括多樣性的自我破壞、邊界真空的問題、去除貧民窟的迷思和資金運用的方式;以及幾種讓城市起死回生的戰術應用,包括如何補助住宅(而非一味地興建國民住宅)、如何有效地運用城市來箝制汽車(而非任由汽車侵蝕城市)、如何建立都市地景亂中有序的視覺秩序(而非死守單調重複的幾何秩序)、如何在既有的基礎之下奠定城市自我重建的具體策略(而非夷平式的另起爐灶),並且思考都市計畫和都市更新在行政組織的結構問題。最後,珍‧雅各強調我們必須將城市看待成一個複雜秩序的有機體,以生命科學的社會工程來處理都市計畫的複雜問題,而不是將城市視為簡化的二維變數關係或是沒有組織的複雜問題,那麼我們才可能賦予城市生命和活力,使城市成為人類集體生活的永續環境。
珍‧雅各的這些觀點,具有重要的理論意涵。首先,它代表了都市居民日常生活使用者觀點的「身體—城市—空間」論述,尤其是從女性和母親這兩種性別角色作為出發點的都市鄰里觀點。簡言之,珍‧雅各試圖建立一個以街道生活為核心,動態的都市鄰里概念。城市的街道,尤其是人行道和兼具通道功能的鄰里公園,表面上看來是一個充滿陌生人的環境,但是透過適當的使用,尤其是能夠滿足基本鄰里需求的商業和休閒設施,就會吸引許多有效的公共監視和實際的身體參與,構成生動有趣的「街道芭蕾」。有了熱鬧的街道生活之後,不僅毋須動用警力就能有效守護都市街道的安全,同時可以藉由都市公共生活的不斷再現,包括有效維持個人隱私的社會互動和教養兒童融入社會的街頭遊戲,構成一個都市鄰里的基本架構。這樣的街道生活,正是建立人際互信關懷和教導兒童學習社會生活課程的最佳場所:即使大家沒有血緣或是朋友關係,人們也必須對彼此負擔一些公共責任。這種以實際身體經驗所體現的使用參與和地方認同,是傳統由上而下、以硬體建設為主的理性規劃最欠缺的「人性尺度」。這裡的人性尺度並非一味地主張「小即是美」的規模問題,而是強調都市環境的營造要注意到人與人之間和人與環境之間的關聯性:一個有活力的好城市必然是一個能讓全體市民感到便利舒適的生活城市,這是偉大城市的基本條件,也是最高境界。
序
當我在一九五八年開始撰寫本書時,本來只是打算描寫良好的城市街道生活如何輕鬆自在地提供文明與令人愉快的服務—然後感嘆規劃和建築的流行是如何地抹煞這些必要和迷人的特質,卻沒有強化這些特質。這是本書第一部分的一些內容──那是我原本的構想。
但是開始了解和思考有關城市的街道和都市公園的弔詭之後,讓我進入一個意想不到的尋寶過程。我很快就發現在平庸無奇的景象──街道和公園──背後所隱藏的價值,和城市其他特性的線索和關鍵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因此,一個發現導致另外一個發現,一個接著一個,其中一些尋寶的發現,讓我得以寫作本書的其他部分。至於其他的發現,我又寫成其他另外四本書。顯然,這本書對我有相當程度的影響。並且引領我進入往後一生的工作。但是它還有其他的影響嗎?我想是一半一半。
有些人喜歡走路去辦事情,或是覺得如果住在那樣的地方,就可以走路去辦事情。另外有些人喜歡坐車去辦事情,或是如果他們有車的話,就會開車去辦事情。在汽車發明之前,有些人喜歡駕馭馬車,還有許多人希望他們能夠搭乘馬車。但是我們從小說、傳記、傳說得知,有一些人的社會地位讓他們必須騎馬──除了在鄉間的漫步之外──他們渴望地看著身旁經過的街景,期待能夠參與其中,獲得友情、熱鬧、驚奇和冒險的承諾。
簡單來說,我們可以把現代人分成走路和坐車兩種。本書可以馬上被走路的那群人了解,既真實又渴望。他們知道本書所說的一些事,這和他們享受、關心和經驗的事情是一致的。這件事情一點也不令人意外,因為本書大部分的資訊都是從觀察和傾聽走路的人而來的。他們是這個研究的協同人員。我們相互合作,為他們所知道的事情找出合理的正當性。時下的專家並不尊重走路的人所知道和珍惜的一些事情。在他們的眼中,這些人是古板和自私的—是進步的巨輪揚起的令人討厭的沙塵。即使所謂的專家是奠基在無知和愚蠢之上,要讓沒有公信力的人群起反對有公信力的人,並非易事。這本書變成對抗這種專家的有力武器。但是要說本書產生「影響」的效果,毋寧說它是證實一些事情和與一些人合作,可能更為正確。相反的,本書非但沒有和坐車的人合作,同時也沒有對他們產生影響。據我所知,到現在依然沒有。
在都市計畫和建築科系的學生當中,情況類似,都是反應不一。但是特別奇怪的是,當這本書出版的時候,不論學生個人的經驗或偏好是走路或是開車,他們都被嚴格訓練成反城市(anticity)和反街道的設計者和規劃師:被訓練成彷彿他們是奇怪的開車人,而且其他所有的人也都是。他們的老師也是如此被訓練和調教的。所以,事實上,整個和城市實質形式有關的人員(包括銀行家、開發者、還有被規劃願景及理論同化的政治人物),都變成保障有害都市生活的形式和願景的把關者。然而,在建築系的學生當中最為明顯,還有部分規劃學院的學生也是,他們是走路的人。對於他們而言,這本書是有意義的。他們的老師(雖然不是所有的老師)傾向將本書視為垃圾,或是如同一位規劃者所言,是「諷刺、咖啡館裡面的胡言亂語」。但是這本書,真的有夠奇怪──有時候,我真懷疑──每當要讓學生知道如何對抗實踐者愚昧無知的想法時,這本書總是會出現在各種必讀或是選讀的書單裡面。的確,那些大學老師告訴我的,就是那種愚昧無知的想法。對於學生之中那些走路的人而言,本書是具有顛覆性的。當然,它的顛覆性,並非全然是我的傑作。其他的作者和研究人員──尤其是威廉‧懷特(William H. Whyte) ──也是非常反對批評反城市想法的不可行和無趣。在英國,《建築評論》(Architectural Review)的作者和編輯早在一九五○年代中期,就已經提到相同的事情了。
當前有許多建築師,其中包括一些年輕的規劃師,具有強化城市生活的絕佳想法--美妙、天才的想法。他們也有實現他們計畫的技能。這些人和那些我曾經嚴厲批評為冷酷、輕率的城市操控者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但是在這裡我們碰到一件令人悲傷的事情。儘管自大的把關者的人數已經隨著時間逐漸減少,但是門檻本身卻是另外一件事情。在美國的城市裡,反城市的規劃還是出奇地頑強。它還是存在於數以千計的法規、內規和法律條文當中。由於既成的做法也存在於官僚的怯懦之中,它還存在於被時間弄得無情、不察的大眾態度裡面。因此,當人們見到一群老的城市建築曾經被有用地重新作為嶄新和不同的用途時,在人行道被拓寬和行車道被縮減的適當地方--在步行交通喧鬧和繁忙的街道,在辦公室關門之後不再是荒漠之地的市區,在新的建築物被合理地插入舊建築當中以填補都市鄰里的空缺和破爛,並且結合得天衣無縫的地方,我們可以確定,在面對這些障礙時,人們曾經付出許多努力。有一些外國的城市在這些事情上面,有很高的成就。最好的情況就像面臨嚴格的考驗,但是通常的結果都是讓人心碎而已。
在本書的第二十章,我提出在城市裡面自我隔離的住宅計畫的地面層,可以劇烈地改變,代之以兩種可能的方案:設置大量新闢的連結街道,讓住宅計畫和正常的城市接合起來;同時,再利用在這些新增的街道上面增加不同的新設施的方式,將住宅計畫本身改造成具有都市活力的地方。當然,問題在於新的商業設施需要能夠在經濟上發揮功效,才是真的有用的措施,而不是假的裝飾。
據我所知,讓人失望的是,在這本書出版之後的三十年間,並沒有人實際嘗試這一類激進的重新規劃。當然,隨著時間十年十年地過去,要執行這些提案的難度也愈來愈高。那是因為反城市的計畫,尤其是大規模的公共住宅計畫,多半讓它們周遭城市的環境變得更糟,所以隨著時間的流逝,能夠讓它們融入的健康城市,也愈來愈少了。
即使如此,將城市的住宅計畫改變成城市的大好機會,依然存在。應該先嘗試看看比較簡單的機會,因為這是一個學習的挑戰,好的政策會讓所有的學習從簡單的事情先開始,然後再逐步朝向困難的事情邁進。現在是該將這個學習用在郊區擴張的時候了,因為我們不能再無限制地持續擴張下去。能源的浪費、基礎設施的浪費,還有土地的浪費,這些成本太高了。而且如果現存的郊區擴張能夠密集地發展,更節約地使用資源,我們需要學會讓郊區擴張的密集和連結,對於走路和開車的人,變得有吸引力、有趣、安全和得以持續。
在看似沒有秩序的舊城當中,不論何處總是運行得非常成功,其實是一種維持街道安全與城市自由的神奇秩序。它是一種複雜的秩序。它的本質是人行道的使用帶來不間斷的眼睛注視所形成的一種錯綜複雜。這個秩序是由運動和改變所構成的。雖然它是生命,不是藝術,但是我們可以想像它是一種像舞蹈般的城市藝術形式──不是每個人動作整齊劃一的那種舞蹈,而是一種很複雜的芭蕾。個別的舞者和整個舞群各有自己不一樣的部分,彼此奇妙地相互強化,構成一個有秩序的整體。一個好的城市,不同的人行道上演著不同的舞碼,同一條人行道即使重複相同的舞碼,每次也都有不同的即興演出。
我住的哈德遜街(Hudson Street),每天都上演精采的街道芭蕾。我大約是在早上八點多一點加入演出,把垃圾桶放到門外,一個很平凡的差事,但是我自得其樂。這時有一群初中生走過舞臺的中央將糖果的包裝紙丟在地上。(他們怎麼會一大早就吃這麼多糖果?)
當我掃起這些包裝紙時,看到另外一些晨間的儀式:哈波特(Halpert)先生將洗衣推車停靠在路邊,打開地窖的小門,喬‧科納切的女婿把空的紙箱搬到熟食店外排好,理髮師把他的摺疊椅搬到門口攤開,戈德斯坦(Goldstein)先生把一捆一捆的鐵絲整理好,讓人家知道五金行開始營業了。公寓管理員的太太將她白胖胖的三歲小孩放在門口的臺階上,手中握著玩具曼陀鈴,這是一個好位置,小朋友可以在這裡學到他母親也說不好的流利英語。小學生蹦蹦跳跳開始上學了。聖洛克(St. Luke)小學的學生向南邊走,聖維羅尼卡(St. Veronica)小學的學生要過街,向西走,四一公立小學的學生則是向東。這時候,有兩個新的成員加入:一對衣著得體的男女,手中拿著公事包,分別從門口和街側進場。這些人大部分是要到公車站或地鐵站。不過也有人直接停在路肩上,揮手召喚適時出現的計程車。它們也是早晨街道儀式的一部分:稍早把客人從上城載到下城的金融區,現在又載了一些下城的客人到上城來。同時,有一些穿著居家服的婦女出現了。她們錯身而過時總會停下來說說笑,聊聊天。現在,輪到我要趕去上班了。我照例向羅伐洛(Lofaro)先生揮手說再見,他是水果行的老闆,身材短小、碩壯,圍著一條白圍裙,雙手在胸前交叉,直挺挺地站在門口靠近街頭的地方,動也不動。我們互相點頭,各自很快看了街頭巷尾一下,然後微笑回看彼此。我們這麼做已經有十年以上的時間了,我們知道這些動作意味著什麼:那就是一切OK。
大白天的街道芭蕾我倒是比較少見,因為像我這種住在這裡的上班族白天都出去工作了,反而是扮演其他人行道上陌生人的角色。但是放假時,我知道街道上變得愈來愈複雜。碼頭工人不上班,就聚集在白馬(White Horse)、理想(Ideal)和國際(International)等酒吧喝酒聊天。從工業區那邊過來的主管或上班族則蜂擁至杜津(Dorgene)餐廳或是獅王(Lion’s Head)咖啡屋;家畜市場的工人和交通局的工程師則是塞滿了麵包店的用餐區。人物繼續上場,有肩膀上扛著一串鞋子的陌生老人,有蓄著鬍鬚的速克達騎士,後座還載著他長髮及肩的女友,還有想遵守教會規戒,但總是把持不住,白天就喝得醉醺醺的醉漢。鎖匠萊希(Lacey)先生,把店門暫時關上,休息片刻,過去和雪茄店的斯洛柏(Slube)先生消磨時間。裁縫店的庫查欽(Koochagian)先生正在幫櫥窗前的一排植物澆水,好讓它們從外面看起來有精神一點,同時也受到兩個過路行人的讚美。他用手撥弄著我門前篠懸木的樹葉,像有經驗的老園丁加以檢視,然後過街到對面的理想酒吧小啜一杯,同時也可以注意到有沒有客人上門,到時候只要招一招手就可以飛奔回去。這時候接送學童的娃娃車出現了。從帶著洋娃娃牙牙學語的小朋友到帶著作業簿的青少年,都聚集在門階前面。
到了我下班回家的時間,街道芭蕾的好戲才正要上場。這時候穿著溜冰鞋、踩著高蹺、騎著三輪腳踏車、玩家家酒、扮牛仔等各種遊戲,紛紛在門階前上演;這時候各種綑綁紙箱和包裝貨品的動作,也從雜貨店一路經過水果行延續到肉鋪;青少年盛裝打扮,彼此檢視襯衣有沒有露出來,衣領挺不挺;美女從MG的跑車上開門下來;救火車叮叮噹噹地經過;總之,這是在哈德遜街你認識的任何人都會出現的時候。
天黑之後,哈波特先生會把洗衣推車停回地窖門口,街道芭蕾在街燈之下,忽前忽後,繼續演出。但是多半聚焦在喬斯(Joe’s)披薩攤、酒吧、熟食店、餐廳和雜貨店等燈火明亮的地方。夜班的工人這時候會在熟食店前停留一下,買一些香腸和牛奶,準備上工。晚上事情已經漸漸安靜下來。但是,街道芭蕾還繼續上演。
我會知道深夜的街道芭蕾和熟悉它的戲碼,是在熟睡之後醒來哄小孩時,面對著黑暗,坐在窗前傾聽街上的聲音。大部分是斷斷續續的派對交談聲。然後,大約在清晨三點左右,會有歌聲,很優美的歌聲。有時候會有吵架打罵和哭鬧的聲音,或是一陣摔東西的聲音。有一晚有一個年輕人對著兩個女孩,口出穢言地大聲辱罵,顯然這兩個女孩不想理他。這時候有門打開,在這個年輕人身旁不遠的地方圍了半圈的人,直到警察趕來處理為止。整個哈德遜街也有不少的人從窗戶探出頭來說話,「醉鬼……瘋子……郊區來的野孩子。」
在深夜,我並不清楚街上到底有多少人,除非有什麼事情把他們吸引在一起,例如吹蘇格蘭風笛的人。我不清楚這個吹風笛的人是從哪裡來的,他為什麼偏好我們這條街道?但是,在二月的一個夜裡,他嗚嗚作響地吹起風笛,彷彿隨意的一個信號,人行道上人們移動的步伐開始慢了下來,並且往他的方向聚集。一瞬間,吹笛手的四周安安靜靜圍了一圈人,只見蘇格蘭高地的風笛,樂音飄揚。在昏暗的人行道上,圍繞的觀眾和行走的舞者依稀可見,但是吹笛手穿著一件咖啡色外套的瘦小身影,幾乎隱而不見,融入悽涼優美的旋律當中。當他演奏完畢時,觀眾和路人歡聲鼓掌,有一半的掌聲是來自哈德遜街樓上五、六家窗臺的包廂裡面。然後大家闔上窗戶,小小的群眾也逐漸消失在夜晚的街道上。
哈德遜街上的眼睛,還有用他們的眼睛幫我們守望街道安全的朋友,為數眾多。看起來每天都是不一樣的人但那沒有關係。是否真的有這麼多不一樣的人,我並不清楚。當吉米‧羅根(Jimmy Rogan)為了分開一群吵架的朋友而從玻璃窗跌到街上的時候,幾乎失去他的手臂。這時有一個穿著舊T恤的陌生人從理想酒吧裡冒了出來,手腳俐落地拿出專業的止血帶為吉米止血。依據醫院急診室的說法,這救了吉米一命。沒有人記得以前是否見過這個人,之後也沒有人再見到他。而醫院的救護車是這麼被叫來的:一個坐在意外現場幾步之外的婦人,見狀跑到公車站牌,從一個拿著零錢正在等車的陌生人手中抓起一個五分錢的硬幣,然後再跑進理想酒吧裡打公共電話,這時那個等車的陌生人還追在後面,看需不需要更多的零錢。沒有人記得以前是否見過這個陌生人,之後也沒有人再見到他。當你在哈德遜街上看到過三、四次這樣的陌生人後,你會與他們點頭打招呼,就像認識的朋友,當然,我是指公開地認識。
我讓哈德遜的街道芭蕾聽起來有一點言過其實,因為在描寫的時候會放進比較多的東西。在真實生活裡,事情並非如此。然而,可以確定的是,在真實生活裡有一些事情是會一再上演,街道芭蕾是永不停止的。但是它的整體效果是平和的,整體氣氛則比較輕鬆。了解這種熱鬧的城市街道的人就知道它是怎麼回事。我只是擔心不知道的人腦海中的景象會有一些出入—就像早期依據冒險家的描述所繪製出來的犀牛,就和真實的犀牛長得很不一樣。
在哈德遜街,波士頓北區,或是和任何一個大城市熱鬧的社區一樣,我們並不是天生就比居住在沒有眼睛守望的劃分地盤上的人,更懂得如何維護人行道的安全。我們只是幸運地擁有城市的秩序,由於有無數的眼睛盯著街上,讓街道相對容易維持安寧。但是那個秩序本身,或是它所涉及到的元素,都不是單純的事情。這些元素大多數在某方面都是很特別的,但是加總起來對人行道的整體效果,反而是很簡單的。這就是它的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