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學」季刊第九期的主題為「旅行文學」,把世界地景帶入文學中,篇幅突破了以往的字數疆界,讓旅行文類在紙筆中飛躍,讓我們一起閱讀。
本期編輯室報告指出:旅行文學的論述點恆常著重在「我和我自己的感覺」和「他者之眼」的槓桿移動,看與被看,去回之間思想和行為的差異與變化。在歐洲,旅遊的習慣到了十八世紀開始蔚為風尚,貴族或布爾喬亞階級人士為了增長知識見聞與拓展社會關係而有跨國的行旅,形成了所謂的「壯遊」(Grand Tour) 風氣。十九世紀浪漫主義時期,波特萊爾的著述或班雅民的「都市漫遊者」(urban flâneur)的概念頗有詮釋演繹「壯遊」的風格。文人跨國尋幽訪勝,散文遊記、小說創作因應而生,或有顛覆異國情調 (如梅里美的《卡門》),或有宣揚傳播文學圖騰 (如英法作家取材西班牙的《唐璜》)。拜倫,歌德,高帝耶……,旅行文學書寫之盛可謂空前。
再看東方,杜甫的〈壯遊〉詩是自傳性質在地之旅的典型,也是以詩為文的典範,就當時的情境,杜甫卧病在夔州,遣懷回憶一生,思成長歲月、遭罷黜流放與見賢思齊的自我期許,亦可謂跨越疆界的高度與深度之旅。《老殘遊記》寫景寫人,妙筆生花,則是在地書寫的散文精品。玄奘西行印度取經,也是一種旅行文學,《西遊記》更是文學的旅行書寫的經典,可比擬為東方的流浪漢文學類型。近當代,許多留學歐美文人學者寫下的散文、詩篇,例如陳之藩的《劍河倒影》,徐志摩的《再別康橋》更是膾炙人口的旅行文學。余秋雨的《文化苦旅》或可歸為文化反思歷史想像的「深度之旅」類型。
《世界文學》在諸多學者戮力,執著於不可能挑戰的任務──「為山九刃」,交出第九期,希望藉這個天地與有限、有福的讀者共享我們心中的世界。
※ 本書特色
‧國內唯一跨越文化與國家界線的世界文學刊物,擁抱不分語言的文學的世界!
‧不僅跨國內各大外語學院的學者,更集國內外學者、名家之手,深入了解文學作品奧義!
‧各期主題不同,輪值主編都盡可能廣及各語種的精采作品,自第八期開始每年出版兩刊,為一精緻文學思想刊物,精采好讀又有深度、哲思,值得收藏!
《世界文學》是一份廣納視角,沒有藩籬的刊物,大語種小語種都可以找到自己的分身或天地。我們討論文學藝術,也談論語言文化,甚至歡迎跨文化的論述,我們繼續追求並思索古今中外正典的新詮,也期待當代思考及其一切文字表現模式,包括圖像、意象及諸多可能的想像,建構一份鳥瞰世界、包羅萬象的文學思想刊物。
《世界文學》內容兼顧學術與思辨,從學術中釐清思考,從思維中提出評論,讓所有文學的聲音都有歸宿,做到萬籟齊全的境界!
編輯室報告/旅行:世界在我心中/張淑英
研究論文
探索靈魂之境:從梅特林克到謝閣蘭/邵南
德里達之于卡爾維諾/于曉溪
波赫士之神與一切萬有/陳建志
學海省思
¡ 瘂弦丟飛機!/張淑英
「旅行&旅行文學圓桌會」紀實/圓桌會
研究特區
法國文學裡的「旅行」/吳錫德
德語文學中的城市書寫/張守慧
旅人記憶與文學:卡爾維諾/倪安宇
左拉的摩登年代/阮若缺
《昨天的事我已不記得了》:文學、旅行、城市、逃離/林震宇
《沒有女人的男人們》中的城市拼圖/曾秋桂
愛倫坡的「困境」/高淑婷
《霍克斯摩爾》中的大教堂與建城奇/齊觀/倪志昇
瘂弦丟飛機!
我們抵達日月神殿金字塔門口時,還得走上好一段路。空曠的田野,塵土飛揚,除了簡單的紀念品鋪,便是遊客。遠望就是兩座高塔,人群彷彿變成小人國。巍峨的金字塔,釘上了繩索,讓現代人可以沿著繩索攀沿上下。一群小學生,像溜滑梯一樣俯衝直墜,完全不需依賴繩索,視金字塔如平路。這當下,更讓人錯亂了:瘂公身著皮鞋西裝,我穿褲裝高跟鞋。「上去吧!來了不上去可惜呀!」瘂公說著說著:「穿著西裝皮鞋的 71 歲老人,牽著 40 歲穿著高跟鞋的教授的手爬古金字塔,有意思。」我們爬到第二層,好大的風,散亂的髮,撐不住的外套,多一點擔憂,少一點力氣,拍不了照,往下看,躊躇猶疑,怕再走上去就下不來。我們稱羨的目光隨著孩童矯健的身軀游移。不能挑戰不可能的任務,我們就在那兒停住。仰天長嘯嗎?時代向前走了,古人的智慧和對大自然的尊崇,就在那高處不勝寒處頓悟。「我常憶起隨你登上高塔的情景。中國詩人說『高台多悲風』,那次真的體驗到了。墨西哥跟中國一樣神祕,參不透的。」
我心忖,筆會推薦我參加墨西哥國際筆會的原因無非是西班牙語國家,有人熟悉語言,凡事便利。是啊,那幾天活動毫無阻礙任我行。就要回家了,銀心覺得此趟跟著出巡任務圓滿達成。我們順利地在墨西哥市胡瓦勒茲國際機場 check in。這機場是紀念首位原住民總統胡瓦勒茲(Benito Juárez,1806 – 1872),他的一生就是墨西哥獨立後最重要的現代史。
離開墨西哥這天是星期六,旅客很多,機場有點嘈雜紊亂,一切手續辦妥後,我們知道要到第 19 號等候室。還有一點時間,我們坐下聊天,也跟瘂公話別,他的班機要先飛到墨西哥第二大城瓜達拉哈拉 (Guadalajara),然後才再飛溫哥華; 我們得過境洛杉磯再回台北,雖然不同班機,起飛時間差不多,都是 6:35 pm 左右,真是溫馨的巧合呢!我正在把玩象徵墨西哥的五大鳥禽之一 ── 鵎鵼巨嘴鳥 (toucan) 鑰匙圈,多彩的尖喙,胸前和兩腮亮麗的鵝黃,脖子短身體長,喜歡群聚不喜獨居,就在讚嘆它的美麗當兒,太過愉悅的心情自然擺盪到另一端,因之,心中也隨之狐疑起來,應該要登機了才是啊,怎麼都沒動靜呢?方才我也不過去了一下洗手間而已,進出之間世界就起變化了嗎?為何不見任何通知,為何不見跑馬燈,為何不見地勤人員,為何沒有 final call, 為何沒有任何標示,感覺機場突然冷冽安靜起來了…
心跳突然加速,血液瞬間沸騰上升,好似機場跑道的飛機逐漸加速增溫,就要拉起機翼高飛那種狀態… 忽地,見到一位男子匆匆迎面從我身邊走過,拋下一句話說:「我的飛機飛了」,我趕緊問他飛那兒,「紐約」。一句話風雲變色,我突然警覺到:「完了,我們的飛機鐵定也飛了」。說時遲那時快,我看到櫃檯上有地勤人員出現了,趕緊跑去問:「請問墨西哥航空… 」,「飛啦」(¡Salió!)。那一刻,一個字的殺傷力足以讓人當場斃命。從學生時代到教學西班牙文 22 年來,我第一次感受到西班牙文動詞「過去式」的震撼力。西班牙文特有的「完全過去式」與「不完全過去式」常有模稜兩可,不易拿捏區分的困難,而那當下,我突然懂了。我被那個「完全過去式」的動詞 “SALIÓ” 嚇呆了。飛溫哥華和洛杉磯的班機都已經飛走了。
地勤人員竟然要我進海關去把行李拿出來,說點到沒登機的旅客,行李自然被挑出來。好氣喔:「突然變得如此有效率,根本就沒放進去機艙吧!」還限制只有我能進去拿行李。不知打那兒來的力氣,我分兩次兩肩兩手扛著大家的行李出來。就在那同時,機場頓時人聲鼎沸,原來許多人都丟飛機了,附近的飯店打折的告示版立即排排站,提供丟飛機的旅客住宿,十分井然有序哩!原來沒出現的人都出現了,許多人開始打理隔夜住宿,有些人吵翻天,有些人另外花錢買票,有些人自認倒楣…
我是銀心,也是導遊,我此行肩負著懂西班牙文的責任,把三位前輩 ─外文系教授和名詩人、副刊名主編帶到「丟飛機」!?我耳背沒聽到廣播嗎?這是蓄意的嘛?怎麼這麼多人丟飛機?他們說第 19 號等候室是所有的旅客都必須在那兒等候通知,不是登機門。我開始找人據理力爭,卻領略到拉丁美洲為什麼足球踢的這麼好!每一個問題都要拿號碼牌,每一個訴求都要去跟不同的人討論,每一個討論都沒有答案,我說要記下他們的名字,每個人紛紛用手把名牌遮住…。眼見夜幕低垂,比賽誰的耐心用盡嗎?高老師和我輪番上陣,一會兒用英文,一會兒用西班牙文,我們兀自忖度:是講他們懂的語言(西班牙文)比較可以說服,還是講他們不太流利的語言(英文)比較可以制伏。夜漸漸深了,爭執的聲音也逐漸低沈了,不滿的旅客也漸漸散去,大部分都屈服了。朱老師和瘂公也說話了,「淑英,我看算了」。「不行!至少要給我們四張機票」。我們的機票是不可以更改的低價票,丟了飛機必須重新買票,而新票價可不低價。我們爭執了四個多小時,快11 點了,最後大概只剩我們,終於爭到四張不用再另外付費的機票。我身旁一位坐著輪椅要飛哥倫比亞的老婦人跟我抱怨說,她還付高價重新買一張單程。
銀心覺得罪孽深重,員外們處變不驚,倒是對這西語國家破天荒的丟飛機事件歎為觀止。機票解決了,那一排排的飯店折扣廣告彷彿有備而來,我們訂了一家機場附近的飯店,準備待兩天。這多出的夜 (要買醉,麻醉自己的錯誤嗎?)我們喝到墨西哥道地的龍舌蘭酒(tequila)。瘂公隔天同一時間就有班機可飛。我已如驚弓之鳥,戰戰兢兢,隔天陪著瘂公到機場,給了小費叮嚀陪伴的服務人員,帶瘂公走快速通關,絕不可以再丟飛機。小男生說:「昨天要是找我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瘂公握著我的手說:「不用擔心,沒事。丟飛機反而讓我們有了革命情感啊!」
心情稍微放鬆以後,我才想到打電話給駐墨西哥辦事處的學長學妹:「忘了提醒學姊,這邊常有的事。有時停飛,有時早飛,有時改時間,有時……」
兩天後,朱老師、高老師和我飛抵桃園機場,再見到朱師母和歐茵西老師,淚水潰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