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戲曲研究(第三集)

蛇酒與痲瘋女的故事──醫藥傳說與相關的小說

清大中語系　胡萬川

一

宜鼎的《夜雨秋燈錄》是清朝末年頗為出色的文言短篇小說集， 其中的〈痲瘋女邱麗玉〉一篇， 更是膾炙人口，廣被傳誦的作品。

〈痲瘋女邱麗玉〉（以下簡稱〈邱麗玉篇〉）是一篇頗富傳奇色彩的小說。所謂的「傳奇色彩」，指的是情節發展時有超自然的詭異描寫而言。雖然如此，該篇卻又不是但為「傳錄舛訛」的志怪之作，而是屬於「作意好奇，假小說以寄筆端」，精心結撰，情節感人的唐人小說一路。借引前人泛論唐人小說之用語來認識該篇筆意，仍十分恰當﹕該篇誠然「紀述多虛」，畢竟文華精采，「藻繪可觀」。

帶有傳奇色彩的作品不必一定都和傳說有關，和傳說有關的作品卻會常帶傳奇色彩，因為傳說來自民間，「傳奇性」原是其特質之一。〈邱麗玉篇〉雖說藻繪可觀，情節動人，卻也是一篇和民間醫藥傳說有關的作品。堅貞的邱麗玉因誤飲烏蛇酒而治癒痲瘋的結局描寫，背景正是一個流傳已久的傳說，和一系列相應的故事。

為了對〈邱麗玉篇〉有著更進一步的了解，相關傳說故事的探索，便是不可或缺的一步。而這一步又得先從痲瘋病說起。

二

痲瘋病是一種可怕的傳染病，而之所以可怕，並不特別在於它的傳染性。比起鼠疫、霍亂等其他傳染病，痲瘋的傳染力並不強。可怕的是患者染病之後， 並不馬上發作，而是經過一段潛伏期之後病徵才出現。患者病發之後，皮膚酸裂，肌肉萎縮，眉毛髮鬚脫落，進而肢體潰瘍，眼瞎鼻塌。也就是整個人會先被折磨變形，然後才死亡。即使醫學發達的現代，痲瘋都還是一種不容易治療的疾病。

傳統上痲瘋又有「癘」「癩」等其他名稱，《瘋門全書》云﹕「痲瘋者，古人呼為癘風，又名惡疾。廣東呼為大痲瘋，又名疙瘩，外省或呼為大皮瘋，又曰癩皮瘋。」長久以來，中國一直是痲瘋肆虐的地區，尤其是兩廣、福建一帶，大概由於氣候的濕熱，患者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