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傑出的說書人──康恩‧伊古爾登
最傑出的歷史小說──《蒙古帝國之征服者五部曲》
全系列長踞英國書店暢銷榜冠軍!
令讀者一讀再讀,欲罷不能!!
限量版典藏精緻書盒,一次過收集蒙古帝國之征服者五部曲,包括1.瀚海蒼狼,2.弓馬梟雄,3.白骨之丘,4.六合為家,5.征服者,
本系列故事從成吉思汗到忽必烈,重現蒙古大帝國百年崛起歷程!
只有大地的盡頭,才是征服者的終點。
這是屬於英雄的年代,這是追逐夢想的故事。
從草原部落到曠世帝國,波瀾壯闊的蒙古歷史,
上演著令人熱血沸騰的戰場傳奇。
英國暢銷歷史小說家康恩‧伊古爾登,繼重述羅馬帝國史的「帝王系列」後,親身走訪蒙古勘察,以細膩的筆法、跌宕起伏的情節,完成了《蒙古帝國之征服者五部曲》,重現成吉思汗、窩闊台、忽必烈、拔都與速不臺等名君與大將的崛起歷程,為讀者以全新觀點重述這段八百年前,一個游牧民族如何締造震古鑠今曠世帝國的精采故事。他藉由精練的文字,生動的說故事方式,磅礡再現蒙古大帝國百年史詩傳奇!
1.瀚海蒼狼
他要讓青天下的大地都成為族人的牧場,蒙古戰神成吉思汗 傳奇再現!
狼族大汗也速該被宿敵塔塔兒人所殺,遺孀訶額倫與子女遭棄,除了致命寒冬,更要面對無情追殺。他出生時手握鮮血,註定征伐四方的次子鐵木真,將如何克服重重難關,重振汗父威名,並成就蒙古大地前所未有的霸業……
2.弓馬梟雄
我叫成吉思,我是瀚海之汗。傳揚出去,讓人知道,我將橫行天下!
鐵木真成為蒙古瀚海的共主成吉思汗後,對金國發動攻勢,大軍兵臨中都城下,奴役蒙古多年的金國眼見氣數將盡。大蒙古帝國日漸成形,但一件陳年往事引發鐵木真與長子朮赤及其兄弟間的猜忌,為新生的帝國埋下隱憂……
3.白骨之丘
成吉思汗即將遇上此生最大敵手,是誰竟能阻擋所向披靡的蒙古鐵騎?
蒙古大軍揮軍西征,勝利後的屠城慣例為成吉思汗贏得「上帝之鞭」的可怖名聲。君臨天下的征服者俯視萬物,然而薩滿的巫術、西征所得的財寶與公主,卻都無法讓大汗多活一天。
4.六合為家
當蒙古的無敵鐵騎遇上石牆與鐵甲騎士,成吉思汗的英雄傳奇是否仍能延續不輟?
成吉思汗駕崩了,但傳奇仍在延續。三子窩闊台繼承汗位,完成遺願征服金國。而銳不可擋的蒙古鐵騎二次西征,輕取俄羅斯、橫掃中歐,殲滅聖殿騎士團,義大利也垂手可得。就在基督教文明危亡之際,信使帶來噩耗……
5.征服者
蒙古帝國史詩五部曲最終章
他從未想過統領帝國,卻在命運的引導下登上大位,
這戰士家族出身的學者帝王,會將征服者的國度帶向何方?
忽必烈,這位堪與亞歷山大和凱撒齊名的偉大帝王,結束蒙古皇族內鬥,消滅大理與南宋,將蒙古帝國的聲勢推至巔峰。但祖父成吉思汗想將帝國四面疆界延伸到所有大洋海岸的夢想,卻終究無法實現……
※ 國際媒體一致讚譽與推薦
在歷史小說領域中,康恩‧伊古爾登儼然已自成一家。
──《每日鏡報》
伊古爾登為我們說了個精采絕倫的故事……節奏扣人心弦,情節設定亦獨樹一格。
──《倫敦時報》
伊古爾登編織出一個關於男性情誼、弓與刀、戰爭與草原召喚的精彩故事。
──《每日快報》
宛如一部場面浩大的電影在我面前上演……在好萊塢改編這故事前,趕緊先讀為快吧。
──《每日快報》
作者:康恩‧伊古爾登
生於1971年,是英國著名歷史小說家,著有「帝王系列」(Emperor Series)與「征服者系列」(Conqueror Series)等多部歷史小說。2008年與弟弟哈爾合著的非文學暢銷書《男孩的冒險書》亦獲得廣大迴響,並已陸續推出一系列相關著作。
康恩的父親是英國人、母親是愛爾蘭人,他於倫敦大學攻讀英文,後於聖葛列格天主教學校擔任英文系主任。2003年,他出版首部作品,即「帝王系列」第一部《羅馬之門》(The Gates of Rome)後便辭去教職專心寫作。
「征服者五部曲」是康恩截至目前最暢銷的作品,敘述的是蒙古帝國的興衰史。自2007年出版第一部後,已陸續譯為三十多國語文,並躋身各地歷史小說暢銷排行榜。目前已有英國製片公司相中這個故事,準備至中國取景改編為電影。繼羅馬帝國與蒙古帝國的故事後,他的最新作品是將於2013年底推出的「薔薇戰爭」(Wars of the Roses)系列第一部《Stormbird》。
譯者:游懿萱
臺灣師範大學翻譯研究所博士班,曾任輔仁大學兼任講師,現任實踐大學兼任講師。著有《英中筆譯》系列、《翻譯講堂》,譯有《鎂的奇蹟》、《無黏液飲食療癒法》、《人頭朝上》等書。
譯者:程道民
譯作有《福爾摩斯與13個謎》、《國家地理-終極家庭攝影指南》等。現為出版社編輯。
譯者:許恬寧
師大翻譯所畢,自由譯者,近期譯有《何時要從眾?何時又該特立獨行?》、《當上主管後,難道只能默默崩潰?》、《慣性思考大改造》。
譯者:周沛郁
台大森林系碩士,愛在真實世界裡旅行,在幻想世界中遨遊,化身作者和讀者之間的橋梁。譯有《戰龍無畏》、《蝕刻之城》、《特洛伊二部曲:雷霆之盾》與《特洛伊 終曲:諸王殞落》等書。
1.瀚海蒼狼
序章
蒼茫大雪中,蒙古弓箭手團團圍住塔塔兒人的劫掠部隊。戰士腳踩馬鐙,雙膝馭馬。一箭接一箭射出,卻漸失準頭。空氣中瀰漫著肅殺的沉默,無人出聲。急促的馬蹄聲蓋過傷者的喘息與寒風呼號。塔塔兒人寡不敵眾,眼見逃不過戰爭黑翼下的死神召喚。馬兒哀鳴,癱倒在地,鼻腔噴出鮮血。
也速該站在土黃色岩石上觀看這場戰役,佝僂的身體緊裹在獸皮中。曠野上刺骨寒風不斷呼嘯,撕裂他失去羊脂保護的皮膚。也速該不動聲色,多年來的艱困生活,已讓他搞不清自己是否還有痛覺。這是人生的一部分,就跟他號令戰士出動,要他們殺敵一樣,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也速該鄙視塔塔兒人,但他們的確是勇猛的部族。也速該看著慌亂而逃的塔塔兒人擁向一個年輕戰士周圍,他穿著令也速該欣羨的鎖子甲。那年輕人在風中簡潔地發號施令,原本潰散的塔塔兒人立時停下腳步,也速該便知該是自己出動的時候了。他身旁的九個勇士也感受到這份心思。這九人是也速該部裏最出色的戰士,他們是立下血盟的兄弟與奴隸,憑著彪炳戰功贏得身上雕著一隻飛躍小狼的珍貴牛皮鎧甲。
「兄弟們,準備好了嗎?」他說著,察覺到大家向他靠攏。
其中一匹母馬興奮地嘶鳴,他的頭號戰將伊魯克低聲笑著。
「小美人,我們會為妳殺了他們。」伊魯克邊說邊搓揉牠的雙耳。
也速該腳跟往馬腹一踢,所有勇士一齊出發,奔向正在廝殺吶喊的雪中戰場。他們居高臨下,可清楚看見狂風的行徑。長生天伸出手用夾帶大量冰雪的白色長巾鞭斥搖搖欲墜的戰士,也速該敬畏地發出低語。
也速該一行快速奔向戰場,一路上隊形不曾改變。多年來,這九人一直追隨也速該,他們不用思考就可維持固定距離前進。他們要思考的只有待會要怎樣將敵人砍下馬,讓他們冰冷地倒在曠野中。
也速該的勇士衝進正在廝殺的戰陣中央,殺向敵人剛冒出的領袖。他們知道如果讓那人活命,就會留下禍根。也速該的坐騎逕直衝向頭號敵人,他笑了:今天還輪不到你。
這一衝,前方一個塔塔兒人來不及轉身迎向新敵人便撞斷脊樑,當場斃命。也速該一手抓著戰馬鬃毛,一手持刀,一刀一個,敵人如落葉紛紛倒地。兩人攻向也速該,若光靠手中這把父親的長刀,他可能會抵擋不住,於是用坐騎衝撞敵人,再用刀柄猛力擊倒一個無名士兵,殺進重圍,直接攻向仍集結在戰陣中央負隅頑抗的塔塔兒人。也速該的九名勇士緊跟在後,保護著他們自出生起就發誓追隨的大汗。也速該不用看就知道他們在後方保護自己,他從塔塔兒首領打量他的眼神就能感覺到。對方或許也看到遍地僵直如箭的屍體。突襲攻勢已被徹底擊潰。
塔塔兒首領站在馬鐙上,揮著血紅長刀撲來,也速該頓時血脈賁張。那人眼中毫無懼色,只有因毫無斬獲而起的憤怒與失望。風雪中的犧牲者帶來的教訓顯然不夠,但也速該知道塔塔兒部絕不會不知這場戰役的慘烈。春天到來後,他們就會發現已黑的屍骨,也就知道他的牲口是奪不得的。
也速該輕笑幾聲,這塔塔兒戰士與他對望時皺起眉頭。他們還是學不會啊,只靠媽媽的奶水可是會餓死的。他們很快又會再來,然後他會再次開戰,讓更多卑賤的人葬送刀下,這正中他的下懷。
他發現前來挑戰的塔塔兒人是個小伙子。也速該想起東方山陵上即將誕生的孩子,有朝一日,不知他會不會也遇上一個與他持刀相對的華髮戰士。
「你叫什麼名字?」也速該問道。
周遭的戰鬥已經結束,他率領的蒙古人開始在屍體間翻找有用的戰利品。狂風仍在怒號,對方聽到他的問題,也速該看見這年輕敵人對他皺眉。
「那你叫啥,牛鞭嗎?」
也速該再次輕笑出聲,但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已微感刺痛,他有些累了。他們連續追蹤這支劫掠部隊兩天,不眠不休跟著橫越自己的領地,每天僅靠一丁點乾奶塊充飢。他的刀已準備再奪一命,他舉起刀說:
「小子,那不重要。上吧。」
這塔塔兒戰士看到他那比箭更銳利的眼神,認命地點點頭說:
「我叫鐵木真‧兀格,來自一個偉大家族。我要是死了,一定會有人來報仇。」
他腳跟一蹬,駕著座騎衝向也速該。大汗的刀破空揮出,一招即中,對方墜落在他腳下,馬兒穿越戰場狂奔而去。
「小子,現在你只是塊腐肉。」也速該說:「就跟其他偷我牲口的人一樣。」
他環顧四周,有四十七個離開氈帳隨他出征的戰士,在與塔塔兒人的激戰中,他們失去四位弟兄,這二十個塔塔兒人則無一生還。雖然付出極大代價,不過嚴冬逼得人不得不走上絕路。
「快搜。」也速該下令,「天色已晚,趕不及回去,我們就著岩石紮營。」
值錢的金屬或弓是可交易的好貨,或可拿來替換殘破的武器。但除了鎖子甲外,戰利品並不多,證明了也速該的推測,這只是群年輕戰士為了證明自己而出來試身手,並沒有誓死奮戰的決心。他接過沾血的鎧甲掛在鞍角上。他想,作工實在精良,至少能擋住匕首刺擊,這年輕戰士有這麼貴重的東西,來頭應該不小。於是那名字再次浮現心頭。他聳聳肩。現在這不重要,他會把自己分得的馬拿去和其他部落換些烈酒和毛皮。現在除了寒風有些刺骨外,其實天氣還算不錯。
2.弓馬梟雄
合赤溫與合撒兒瞇起眼,在燠熱空氣中看著峭壁山腳。他們帶著兩個探子跑在主力部隊前頭尋找隘口。兩個探子經驗豐富,其中一人的銳利目光找出山峰間有個可能的缺口。一開始很順利,陡峭斜坡變成狹窄谷道,四名騎士的馬蹄聲在谷間迴盪。兩側岩石高聳入雲,無法一人獨自攀爬,更別說帶著拉車與馬匹。不用特殊追蹤技巧,也能看出前方地面越顯寬闊,四人一蹬坐騎,加速前進,希望等會兒能回去報告穿越這些山進入大夏國的法子。
他們一路前進,騎至小徑中斷處,震驚地拉住韁繩,在靜默中敬畏地看著眼前景象。峽谷盡頭被一面高牆堵住,牆身由同樣的山壁黑岩砌成,就算各族用盡所有力量也搬不動任何一塊,而且牆面十分奇特,有著說不出的古怪。蒙古沒有雕刻石頭的工匠,但牆面工整的線條與平滑表面顯然是人力所為,而這些石塊之巨大,只在曠野或山谷中才能得見。最後巨牆底部提供了證據,證明這堵牆不是天然造物。有扇由黑鐵與木頭構成,既古老又結實的大門嵌在底部。
「看看有多大!」合赤溫搖搖頭說:「我們要怎麼過去?」
探子聳聳肩,合撒兒輕輕吹聲口哨。
「這麼荒涼的地方要設陷阱圍困很容易,我們得馬上回報成吉思,免得他跟在後頭進來。」
「兄弟,你知道的,他會想弄清楚這裏有沒有守軍。」
合撒兒打量兩側陡峭斜坡,突然感到自身的渺小。要是有人從上面扔下石頭,他們將無處可逃。合撒兒想著兩個陪他們來此的探子,在成吉思招降之前,他們是克烈部勇士。兩人面無表情地等候命令,臉上看不出前方高聳石牆帶來的震撼。
「他們築那道牆或許只是要阻擋來自沙漠的敵人。」合撒兒告訴弟弟,「可能根本沒有守軍。」
兩人說話同時,一名探子伸手一指,他們順著望去,發現牆上有個螞蟻般的人影走動。合撒兒心一沉,那只可能是士兵。眼下就算還有別的隘口,巴爾朮也沒聽說過,如果要繞過整座山脈,大軍將耗損太多體力。合撒兒當即做出決定,雖知此舉可能賠上兩名探子的性命。
他告訴他們:「騎到牆腳,然後馬上回來。」兩人點頭,面無表情地互看一眼,同時一蹬坐騎,大喊「駕!」馬匹飛馳,一陣塵土飛揚中,兩人奔至黑牆底下。合撒兒與合赤溫在刺眼陽光下瞇眼看著他們。
「你想他們辦得到嗎?」合赤溫問道。合撒兒聳肩不語,仍舊盯著高牆。
合赤溫看到遠方的大夏衛兵似乎突然有了明顯動作。這兩個探子夠聰明,兵分兩路一左一右全速奔馳,讓弓箭手無法瞄準。好長一段時間,四周一片寂靜,只有馬蹄的回聲。合赤溫兄弟屏氣凝神地看著。
當牆頭上有一排弓箭手現身,合赤溫出聲咒罵。
「快啊!」他低聲催促。守軍放箭瞄準兩名快馬奔馳的探子,羽箭如黑色雨點落下,合赤溫看著其中一人接近大門,然後急轉彎死命往回衝,調轉馬頭時,一拳打上木門,但弓箭手一波接一波放箭,下一瞬間,一人一馬皆身中十數箭,探子慘死前大叫一聲,馬兒踏歪一步,腳下踉蹌,頓時又中數箭。最後一人一騎都倒地不起,動也不動躺在沙地上。
第二個探子比較幸運,但沒碰到牆。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可能躲過箭雨。但當合撒兒與合赤溫對著他大喊,他在馬鞍上一顛,馬匹先是人立然後摔倒,最後壓在主人身上,四腿亂踢。
馬兒最後奮力站起,一跛一跛跑回合撒兒兄弟身旁,將主人殘破的屍體留在後頭。
合撒兒下馬抓住韁繩。這匹馬斷了條腿,可能無法再讓人騎乘,但合撒兒默默把繩子綁上自己的馬鞍,營地還有那麼多張嘴要餵,他不會把牠留在這裏。
「兄弟,我們知道答案了。」合撒兒低聲說:「雖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我們要怎麼過他們這關?」
合赤溫搖搖頭。
「會找到辦法的。」他回頭看向那排望著他們的黑色弓箭手身影。幾個人舉起手,看不出是嘲笑還是致意,「就算要把那道牆一塊塊拆下,我們也會想出辦法。」
3.白骨之丘
火焰在圓圈中央怒吼,黑色人影持刀跳躍舞動。衣袍旋轉,黑影發出的長嘯聲蓋過四周猶如哭嘷的吟唱。席地而坐的男子膝上放著絲弦樂器,正隨著人影跺地的節奏撥彈旋律。
火堆旁,打著赤膊的蒙古戰士跪成一排,雙手縛綁在後。他們全都面無表情,冷眼面對將自己抓來此處的勝利者。商隊首領柯哈斯克在抵抗中慘遭痛打,嘴角凝血,右眼腫脹無法睜開。這不算什麼,更糟的情況他也碰過。柯哈斯克對於弟兄全無懼色十分自豪。他看著黝黑的沙漠戰士揮舞著蒙古鮮血的彎刀,對著星辰大聲吟唱祝禱。柯哈斯克心想,這是個奇怪的民族,頭裹多層厚布,鬆垮上衣罩著寬褲,大部分男子臉上蓄鬚,嘴唇只是黑棕鬍鬚中的一抹紅。他們的身材比最魁梧的蒙古戰士更高大壯碩,身上散發濃烈奇異香味,口嚼植物塊根,不時將棕色殘塊吐在腳邊。柯哈斯克壓抑心頭厭惡,看著他們又叫又跳,手舞足蹈,逐漸陷入狂熱。
他疲憊地搖頭,才明白自己先前太過自信。帖木格大人派給他的二十人全是經驗豐富的戰士,但他們不是劫掠部隊,而是負責保護送往諸國的禮物,因此措手不及被抓住。柯哈斯克回想前幾個月,與諸國交好的任務令人失去戒心,才會一時失察。他和弟兄來到縱橫交錯道山道間的一片貧瘠土地,此地作物零星,只能和一貧如洗的農夫交換簡單的食物,幸好仍能打到足夠獵物,讓大夥兒在火上烤起肥滋滋的鹿肉。但或許當時不該停下來的。農夫曾指著山警告他們,但他不懂他們的話。他不曾與山中部落起過衝突,然而月黑風高下,當一群戰士吶喊衝出,熟睡的他們無一倖免。柯哈斯克閉上眼又緩緩睜開,如今只剩八個弟兄活著,但第一次廝殺前,他的長子便已不見蹤影。那孩子先到前頭勘察形勢去了,希望他還活著。如果他逃過一劫,就能帶話給大汗。光是想到還有希望,柯哈斯克心中就湧現一絲安慰,不再滿腔怒火。
車上禮品被劫掠一空,所有財寶都被部落男子搶走。柯哈斯克低眉偷看,只見數個敵人穿上血跡斑斑的蒙古袍。
吟誦益發狂熱,柯哈斯克看見這些人開始口吐白沫。部落領袖拔刀,大吼一聲上前,柯哈斯克挺直背脊,和周圍弟兄互看一眼。
「今晚過後,我們將與祖靈一同望著家鄉的山丘。」他大聲激勵他們,「大汗將會聽見我們,他會將這裏夷為平地。」
他的鎮定語調似乎更激怒了持刀的阿拉伯人。那人臉上閃過陰影,揮刀砍向一名蒙古戰士。柯哈斯克面無表情地看著,既然不可避免的死亡呼息已在頸邊,他不再恐懼,心神一片鎮定,至少這點讓他感到些許安慰。希望家中妻妾聽見他的死訊時還會掉淚。
柯哈斯克大喊:「兄弟們,要勇敢。」
蒙古戰士來不及回應,頭顱已被砍下,鮮血四濺,阿拉伯人跺地歡呼,劊子手微笑,白牙黑膚形成鮮明對比。刀再次落下,另一個蒙古人倒向骯髒地面。柯哈斯克感覺喉頭憤怒緊縮,無法言語。這是一片充滿湖泊與清淨山澗的土地,與東方的燕京相隔六千里,一路上遇到的村民雖害怕蒙古人的奇怪臉孔,但依舊和善。出事那個早晨,柯哈斯克才得到村民祝福,拿著黏牙的甜食上路。他騎在蔚藍天空下,完全沒料到山中部落正傳遞著蒙古商隊出現的消息。他依舊不解為何會被攻擊,唯一的解釋就是這禮車令人覬覦。柯哈斯克抬起視線搜尋山丘,希望能瞥見兒子的身影,再次祈求兒子能目睹父親的死狀。如果他正看著,那麼自己絕不能死得像個孬種。這將是他給兒子的最後一樣禮物。
劊子手揮了三刀才砍下第三顆頭顱。終於大功告成後,抓著頭髮拎著頭顱向同伴展示,用奇怪的語言大笑大叫。柯哈斯克學過一點這一帶的普什圖語,但無法理解這一長串的話。他帶著肅穆心情,靜靜看著屠殺繼續,最後只剩他一人活著。
柯哈斯克抬頭,眼神絲毫不帶畏懼。火光後方遠處有個身影,令他大大鬆了口氣。昏暗中白影晃動,柯哈斯克面露微笑。兒子在那裏,他在打暗號。柯哈斯克低下頭,免得暴露兒子的行蹤。遠處閃爍光線消失,但柯哈斯克全身放鬆,不再緊繃,大汗會得到消息的。
阿拉伯戰士準備再次揮舞染血大刀,柯哈斯克抬頭注視。
「我的族人會再見到你們。」他說。
持刀的阿富汗人遲疑一下,不解柯哈斯克的語言。
他大喊:「異教徒,去死吧!」這句話對蒙古領隊來說,只是一串模糊的聲音。
他疲憊地聳肩。
「你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大刀一揮而下。
4.六合為家
空氣中的大理石粉末飛揚,在傍晚的陽光下閃閃發光。窩闊台驅馬騎過大街,耳目收盡周圍的情景和聲音,滿心澎湃。此起彼落的錘聲和高聲命令,給人一種急迫感。蒙古的萬戶軍集結在城外。他的將軍、人民被召集而來,見證兩年辛勞創造的成果──在荒野中建造一座城市,並讓鄂爾渾河順服屈從於他的意志。
窩闊台勒馬,看著一群工人裝載一輛貨車。工人在他的目光下緊張起來,利用繩子、滑輪,聚眾人之力,將一塊塊白色大理石挪到矮橇上,之後再把矮橇拖到工坊。窩闊台很喜歡那些乳白石塊上隱約的淡藍色紋路。生產石材的採石場歸他所有,在東邊數百里處,他前一年買下了上千個類似的採石場。
他顯然行事鋪張,毫不珍惜地揮霍金銀。他想著不禁莞爾。不知父親看到白色的城市從野地裏升起會作何感想。成吉思汗對人類建造的蟻丘向來不屑一顧,但這並不是敵人的古老石塊和擠擁街道。這是新都,而且屬於蒙古。
他繼承的國庫匯集了宋國和花剌子模的財富,傲視古今,但大汗從前不曾花用分毫。窩闊台僅靠著燕京的進貢,就能把所有房屋都包上白色大理石,甚至包上玉石也行。他在平原間為父親建了座紀念碑,也是他自己的汗庭。他建的宮殿有座塔,像潔白寶劍般矗立城市之上,讓所有人看到這國家已從區區氈帳與畜群壯大至此。
他的黃金吸引了百萬人前來工作。他們帶著一些牲畜和工具,跨越平原和沙漠而來,甚至遠從金人的土地或撒馬爾罕、不花剌和喀布爾這些城市前來。新城在錢幣之河上建起的傳言,吸引了高麗的石匠和木匠千里跋涉而來。保爾加人從他們的森林駕著大車隊,帶來稀有的黏土、木炭和和硬木。城裏滿是商人、建築師、陶工、食物販子、小偷和混混。農夫嗅到有利可圖,為了一串串錢幣駕著他們的馬車旅行數日來此。窩闊台給了他們土地裏挖出熔鑄的金銀,他們則給他城市為報。他覺得這樣的交易還不錯。目前他們是他城裏繽紛的群眾,說著上百種語言,烹煮上千種不同的香料與食物。有些人能獲准留下,但他建造這座城市,為的不是他們。
窩闊台看著手染成綠色的染工緊貼著牆,裹著紅頭巾的頭垂下致意。他的護衛在前面替他開道,讓成吉思汗之子即使在睡夢中,幾乎也能跟著騎行。他從父親的氈帳營地親手建造了這個地方,以石頭將這座城的構想成真。
他想到依然驚奇。他沒付錢讓女人跟著工人來,但她們仍跟著丈夫和父親來到此地。他曾懷疑該怎麼讓一座城市賴以維生的各種商業開始運作,不過商人已找上他的丞相,提議以馬匹或更多白銀租用房舍。這座城市不止是毫無生氣的房屋,現在已有了自己的生命力,而且遠遠超出他的掌握。
不過還沒完全脫離他的掌控。計畫生變,讓他的城市南邊出現了一區小巷弄。幫派開始在那裏出沒壯大,最後消息傳到窩闊台耳中。他下令拆除了八百棟建築,全區重新設計建造。絞刑的過程由他的護衛監督。
他經過時,路上安靜下來,工人和監工看到他,知道他手握所有人的黃金與生殺大權,都向他頷首致意。窩闊台深吸一口塵埃瀰漫的空氣,享受舌頭嚐到的空氣味道,彷彿吸進自己創造的事物。前方是他宮殿的高塔,塔頂貼的金箔錘鍛得比他的書記官用的紙更薄。彷彿陽光被他的城市捕捉保留,他看得心情為之一振。
街道在他面前延伸,逐漸開闊,連路邊的石溝也打磨光亮。那區域幾個月前就完成了,喧鬧的工人落到行列之後。窩闊台策馬快步前進,忍不住瞥向城牆。那座牆曾讓金國建築師和工人困擾萬分。即使只在鞍上坐得稍高,偶爾也看得到牆後的翠綠平原。他很清楚,燕京的城牆無法抵擋大火或圍城。他的城牆將是大汗的戰士,是把大金皇帝帶到他跟前、夷平西域國王諸城的蒙古部族。
窩闊台已經愛上自己一手創造的地方,從寬廣的中央校場,紅瓦屋頂、鋪石水溝、佛寺、基督教堂、清真寺和市集,到數千人的家園,這些地方大多空無一人,等待注入生命力。隨處可見藍布在草原風中飄揚,那是對所有人頭上長生天的禮讚。南方青翠的低丘和山麓向遠處延伸,空氣因沙塵而溫暖,窩闊台在和林感到滿心歡喜。
窩闊台將韁繩遞給僕人,邁步爬上宮殿階梯,這時夜幕已低垂為朦朧的幽暗。他進宮殿前,又回頭看了這座等待著誕生的城市一眼。他在夜風中聞到剛翻起的泥土味,工人煎煮食物的氣味蓋過了這味道。他的計畫中沒有牆後畜欄裏的群群牲畜,也沒有一個個街角販賣的呱噪雞隻。他想到西門興起的羊毛市場。他不該以為這座城還沒竣工,買賣就會在那等著。他在古老的經商路徑上選了地點,想讓那兒有生氣──於是所有街道、所有區域都還是一堆堆木材、磚瓦和石頭時,生命就開始泉湧而入。
5.征服者
一陣狂風暴雨襲捲和林,雨水在黑暗中傾盆落下,道路和大街上水流滾滾。厚實的城牆外,幾千隻羊在羊圈中互相依偎。羊毛上的油脂擋去雨水,但沒人領牠們去牧草地,牠們餓得朝彼此咩咩抱怨。偶爾會有一、兩隻羊不經意地踩到同伴背上,引起一小陣睜大眼睛、踢著腿的騷動,直到牠們退回侷促扭動的羊群中。
汗宮外牆和宮門前都點亮燈火,發出劈啪爆烈聲。宮牆內的雨聲聽起來像時起時落的低沉咆哮,紮紮實實地潑在迴廊上。僕人望著院子和花園裏的雨,看得驚歎無語。他們聚成一群群,身上濕答答的羊毛和絲綢滴著水,把工作擱在一邊,等待暴風雨過去。
對貴由而言,雨聲只是更激怒他,就像哼聲會打斷他的思緒。他和潮濕發黑的石窗臺保持距離,仔細為客人斟酒。他召來的人在覲見大廳內緊張地張望。貴由猜想,那裏空間寬闊,會讓習慣平原上低矮氈帳的人感到敬畏。他記得自己待在寂靜汗宮的第一晚飽受煎熬,一直擔心沉重的石頭和瓦片會垮下壓扁他。他現在笑得出來了,但他看到賓客的目光屢次閃向高大的天花板。貴由不禁莞爾。他父親窩闊台建造和林時,做的是偉人的大夢。
貴由放下石酒壺,回到賓客身邊時,那念頭讓他的嘴緊抿成一線。他父親從前用不著接待蒙古宗王,威脅利誘乞求以得到應得的頭銜。
「敖其爾,試試這酒。」貴由拿著兩杯酒,把其中一杯遞給他的堂叔。「這酒比馬奶酒順口。」
他努力對幾乎不認識的人和善。但大汗有上百個姪子、孫子,敖其爾是其中之一,貴由需要他的支持。敖其爾的父親合赤溫赫赫有名,這位將軍的名號仍受人傳頌敬仰。敖其爾毫不遲疑地喝下以示尊重,他兩大口就喝乾杯中酒,打了聲嗝。
「淡得像水一樣。」敖其爾雖這麼說,卻仍遞出杯子。貴由的微笑有點僵硬。他的一個伴當默默起身拿來酒壺,幫兩人斟滿。貴由坐到敖其爾對面一張長臥榻上,盡可能放鬆,保持心情愉快。
「敖其爾,相信你知道我今晚為何找你來。」他說:「你出生在尊貴的家族,頗有聲望。你父親在山上的葬禮我也曾出席。」
敖其爾坐著靠向前,表現出好奇。
「他一定很遺憾沒見到你去過的那些土地。」敖其爾說:「我……其實沒那麼了解他。他有不少兒子。但我知道他很想加入速不臺的西征。他的死是莫大損失。」
「當然!他德高望重。」貴由隨口附和。他希望敖其爾站在他這邊,而空洞的奉承無傷大雅。他深吸口氣。「我請你來,也是因為你父親的緣故。那一系家族由你領導,對吧,敖其爾?」
敖其爾視線轉開,望出窗外,雨水仍打著窗沿,似乎永無止息。他在長褲和襯衣外穿著簡單的蒙古袍。他的靴子破舊,毫無裝飾,連帽子都和富麗堂皇的汗宮不相襯。帽子已被他的頭髮染油,和普通牧人頭上戴的沒兩樣。
敖其爾小心翼翼把杯子擱在石地上。他的臉散發著力量,讓貴由想起他的父親。
「貴由,我會按你的意思做。你母親的手下帶禮物來找我時,我也是這麼說的。舉辦庫里台時,我會和其他人一同發誓。但在那之前我不會出聲。我不會莽撞行事,被迫做出保證。不論誰問我,我都這麼表明。」
「所以你不願向大汗之子發誓效忠嗎?」貴由問。他的聲音變得粗重。紅酒流下臉頰,敖其爾看了猶豫一下。貴由的伴當在他身邊騷動起來,像受到威脅而緊張的狗群。
「我沒這麼說。」敖其爾謹慎地答道。他在貴由身邊越來越不自在,決定盡快脫身。貴由沒接話,他於是繼續解釋。
「你母親擔任監國,治理得很好。不會有人否認她讓蒙古凝聚起來,換作在別人手裏,可能就會分崩離析。」
「成吉思汗的國家不該由女人統治。」貴由唐突地說。
「或許吧。但她辦到了,而且做得很好。沒有山崩地裂。」敖其爾說著自顧笑了起來。「我同意遲早需要大汗,但當上大汗的人,必須得到所有人的忠誠。貴由,不能像你父親和他們的兄弟一樣再爭奪權力。蒙古太年輕,經不起宗王之間內戰。只要有一人特別受愛戴,我就支持他為汗。」
貴由幾乎難以自制,差點從座位站起來。他被當成一無所知般地教訓,他可是花了兩年時間灰心枯等!
敖其爾注視著他,看了他的表現後臉色沉了下來。他又瞥了房裏其他人一眼。另有四人。他在外面的房間讓人仔細搜身後,卸下武裝。敖其爾是個正經的年輕人,他待在貴由的伴當之間並不自在。他們注視他的目光很奇怪,好像老虎看著拴住的山羊。
貴由緩緩起身,走向擱在地上的酒壺。他拿起酒壺掂了掂。
「敖其爾,你在我父親的城市裏,坐在他的家中。」他說:「我是窩闊台汗的長子,是成吉思汗之孫,你卻像為了好馬討價還價,不願釋出忠誠。」
他遞出酒壺,但敖其爾用手擋在酒杯上搖搖頭。貴由站在他面前,較年輕的敖其爾顯然很緊張,但他拒絕受人脅迫,堅定地說:
「貴由,我父親忠心為你效力。我也是成吉思汗的後輩,但我不會成為大汗。不過還有其他人。西邊的拜答兒──」
「在統治他自己的土地,他無權成為蒙古大汗。」貴由喝道。
敖其爾遲疑一下繼續說:「朋友,如果你父親在遺囑中立你為繼承人,事情會簡單一點。那樣的話,蒙古半數的宗王早已向你效忠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遺囑了。」貴由說。他的聲音低沉了些,瞳孔放大了些,彷彿眼中只看到黑暗。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
「那麼還有拔都。」敖其爾補了一句,他的聲音變得緊繃。「他是成吉思汗最年長的血脈。甚至還有拖雷的長子蒙哥。貴由,還有其他有資格繼承汗位的人。你不能期待……」
貴由揚起石酒壺,緊握沉重壺柄的指節泛白。敖其爾抬頭看著他,突然心生恐懼。
「我期待的是忠誠!」貴由吼道。他狠狠將酒壺揮向敖其爾的臉,他的臉被揍向另一邊。敖其爾伸手格擋,鮮血從他眼睛上方綻開的口子湧出。貴由踩上矮臥榻,跨騎到敖其爾身上,又揮下酒壺。壺側在第二擊裂開,敖其爾高喊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