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默聊齋之一：地府流浪貓

周銳

寫完《幽默西遊》、《幽默水滸》、《幽默三國》、《幽默紅樓》後，還想寫《幽默聊齋》、《幽默封神》、《幽默鏡花》、《幽默七俠》等，但最後只寫了五本《幽默聊齋》。
《幽默聊齋》的寫作風格與前面幾本有些區別。大家知道，《聊齋》是有些恐怖的，恐怖和幽默較難水乳交融。幽默需要誇張，而恐怖需要寫實情境的渲染，二者未免格格不入。但這樣的寫作較有挑戰樂趣。有一位朋友說我的《幽默聊齋》是「輕恐怖」，倒也挺確切。
跟前面幾本的不同處還在於，《聊齋》是由很多各不相關的小故事組成，沒有一以貫之的主角。我便想到一部從《聊齋》改編而來的有名的電影《倩女幽魂》。它由徐克導演，張國榮和王祖賢主演。演的是甯采臣和聶小倩的故事。那時張國榮剛剛離開這個世界，於是就將主角定為書生張國榮。《倩女幽魂》裡有個蘭若寺，我便設計了蘭若院。這是一個以大俠燕赤霞為院長的另類研究院，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院士做著奇奇怪怪的研究，如陰陽通訊、月亮能、變化學和識別變化學、非生理非心理治療等等。院裡有棵巨大的倒長樹，根鬚朝上，樹幹和枝條伸向深深的地下。向下越過九條怪泉，便是地府居民生活的地方……
這種向下的延伸想像使我很是著迷，所以就一連寫了五本。

鐵餛飩

蘭若院膳堂今天有些特別，院士們早就到齊了，卻還遲遲不開飯。
書生張國榮已是飢腸轆轆，他向旁邊的馬院士打聽：「是不是在等什麼大人物？」
馬另類說：「是在熬一種什麼湯吧，還沒到火候。」
「什麼湯？」
「是戚院士的研究成果，想讓大家分享一下。」
「是那個專門研究吃的院士吧？」
「對啊。」
張國榮知道，蘭若院有個研究食品開發的院士叫戚德修，大家都叫他「吃得消」，因為大千世界裡幾乎沒有他不能吃的東西。為了替人類勘探食物資源，他吃過多少草多少花多少樹，吃過多少蟲子多少細菌多少微生物，吃過多少海裡的江裡的河裡的溝裡的，吃過多少農產品牧產品還有礦產品……
「今天咱們就光喝湯嗎？」張國榮又問馬另類。
馬另類未及回答，同桌的一位陌生人開口了：「今天吃鐵餛飩，餛飩餡兒是鐵丸子。現在熬的湯就是餛飩湯。」
張國榮看看陌生人，「您怎麼知道？您是誰？」
陌生人說：「我是市鎮上的鐵匠。戚院士在我這兒訂做餛飩餡兒，我是來送貨的。」
張國榮便問鐵匠：「鐵的餛飩餡兒，怎麼做的？」
「把生鐵化成鐵水，然後按照戚院士的配方，在鐵水裡放進蛋液、鹽、黃酒、醬油、薑丁、蔥花，攪拌均勻。接著把鐵水倒進模具，冷卻後就成了餛飩餡鐵丸。」
「這，鐵餛飩，好吃不好吃？」張國榮實在難以想像鐵丸的滋味會多麼可口。
鐵匠說：「我也不知道。」
「你就沒有嘗一嘗？」
「我哪有這麼好的牙齒這麼好的胃，敢吃鐵丸子？」
「這就奇怪了，」張國榮說，「你不敢吃的東西送到這裡，難道我們就有這麼好的牙齒這麼好的胃？」
鐵匠笑道：「餛飩不是餃子，要就著湯吃，這湯裡就有講究。按照特殊的配方，戚院士正在廚房裡親自熬湯。這可不是一般的湯，它能堅牙健胃，專門對付鐵丸子的。」
「啊，怪不得熬湯要花這麼大工夫。」
終於，「吃得消」院士走出了廚房。
「讓諸位久候了。」他抱歉地拱拱手。「已經全部就緒，立刻便可享用，但在下尚有幾點說明……」
「簡短一些！」有人喊道。
「很簡短，很短的。在下見諸位同事氣色都不好——對不起，不是不好，是不完美，皆因缺鐵。鐵質對人體健康的作用、對諸位創造性勞動的作用我這裡就不多說了，總之很重要，很重要。諸位需要大量補鐵，出於這種需要，在下研製了與堅牙健胃湯配套食用的鐵餛飩……」
「別囉嗦了！」更多人吼道。
「很快就結束，必須交代注意事項。」戚院士仍然不慌不忙。「食用時，先吃餛飩，後喝湯，這種吃法對不對？」
大家說：「對！」
「不對！」戚院士糾正大家。「牙未堅，胃未健，此時進食必然損牙傷胃。所以一定要先喝湯，牙堅然後嚼鐵如酥，胃健然後化鐵如漿……」
大家用熱烈鼓掌淹沒了戚院士的飯前演說。然後一碗碗鐵餛飩端上桌來。
張國榮捧起碗，乖乖地先喝了一口湯。
從顏色上看，這湯像濃釅的茶，有點酒香，但酒香裡透出一絲磨刀水的鐵腥味。
喝了一口以後，張國榮抬頭看看馬另類和鐵匠，他倆的牙齒閃爍出寶劍的青光。這湯喝在嘴裡並不像雞湯一樣滾燙，但進入腸胃漸漸加熱，如冬天的一盆炭火，熱得體貼，熱得有底氣。
三人的調羹各自撈起一隻餛飩，輕輕地咬破麵皮，露出黑色的鐵餡時他們面面相覷。
還是馬院士更有試驗的勇氣，他率先用變得寶劍般的牙齒切開了鐵丸……
戚院士還在提醒大家：「切割餛飩餡時要注意別用力過猛，否則容易把調羹咬斷。」
張國榮將鐵丸細細咀嚼。主要吃個新鮮，不指望美味享受，別太鹹就行了。下了肚，這些鐵屑立即落入「一盆火」中，滋滋的被融化，成了汁露滴滲到什麼地方去……
吃下三四個鐵餛飩後，張國榮彷彿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動得更有力，血液奔流得更酣暢。
食罷，張國榮問鐵匠：「感覺怎麼樣？」
鐵匠似乎對這奇妙的一餐不知說什麼好了，只「唔唔」地直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