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文學的鼻祖、善與惡的經典戰爭
故事,由一枚足以掌控天下的魔戒開始說起……
在《魔戒二部曲:雙城奇謀》中,魔戒遠征隊四分五裂、分道揚鑣後,每個成員都將遭遇無法想像的敵人與重重難關。
波羅莫被強獸人殺死,兩個哈比人皮聘和梅里也被強獸人綁架,因為強獸人受到白袍巫師薩魯曼的指示,要找到哈比人奪回魔戒。但是真正擁有魔戒的佛羅多和山姆繼續進行摧毀魔戒的艱鉅任務……皮聘和梅里很幸運地被會說話的樹精救了出來,但他們要如何找到灰袍巫師甘道夫眾人?
同時佛羅多和山姆在路途中被長期受到魔戒影響、身心嚴重扭曲的咕魯跟蹤、帶路,又被具重生的戒靈追殺,腹背受敵,但最可怕的是他要抵抗魔戒愈來愈強的誘惑……
白袍巫師薩魯曼要強獸人傾巢而出圍攻聖盔谷,也就是亞拉岡、金靂和勒苟拉斯所集結的部隊之根據地──洛汗國。
而掉到摩瑞亞礦坑中無底洞的灰袍巫師甘道夫,在礦坑底下與炎魔大戰多時,最後終於戰勝。由於薩魯曼被魔戒之眼誘惑,終於被除去巫師之名,甘道夫重獲新生,蛻變成為巫師的最高領袖──白袍巫師。一場正邪大戰即將展開。
《魔戒》被號稱二十世紀以來最壯麗的史詩作品。它的角色眾多而分明、情節豐富變化,不只引人入勝,吸引了無數的讀者,更成為世界上最著名的奇幻小說。
※書評、推薦
這是一個攸關生存與勇氣,為了人類光明未來,誓死與黑暗勢力對抗的感人故事。
──《魔戒三部曲》、《哈比人三部曲》導演 彼得‧傑克森
這世界分成兩種人;一種是已讀過《哈比人》和《魔戒》的人,另一種是即將要讀的人。
──《週日泰晤士報》
作者:J.R.R.托爾金
英國文豪,天才的語言學家,生於1892年1月3日,1925年開始擔任牛津大學教授。他創作了一系列膾炙人口的中洲世界史詩,影響至為深遠的是《哈比人》和《魔戒》。這兩部鉅作,被譽為當代奇幻作品的鼻祖。1972年3月28日,托爾金獲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頒發的大英帝國指揮官勳章。
托爾金於1973年9月2日在牛津逝世。托爾金身後,其作品聲名未減,至今已暢銷2.5億餘冊,「魔戒三部曲」在英國水石書店和第四頻道合辦的票選活動中被選為20世紀之書,並獲亞馬遜網路書店票選為兩千年以來最重要的書籍。
譯者:朱學恆
1975年生,中央電機系畢業。
因為喜愛奇幻小說與電玩,而自1998年以翻譯行動推廣奇幻文學,代表譯作有《龍槍》系列、《魔戒三部曲》、《哈比人》,並創辦財團法人奇幻文化藝術基金會,舉辦奇幻藝術獎,是華文界唯一鼓勵奇幻創作的獎項。
近年致力於推動開放式課程計畫,引進世界各大學一流知識,並因而登上《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等國際媒體。
現任財團法人奇幻文化藝術基金會創辦人、董事兼執行長,與開放式課程計畫義工。著作有:《我的夢想干你屁事》等。
序詩
前書紀要
第三章
第一節 波羅莫的告別
第二節 洛汗國的騎士
第三節 強獸人
第四節 樹鬍
第五節 白騎士
第六節 金殿之王
第七節 聖盔谷
第八節 通往艾辛格之路
第九節 殘骸和廢墟
第十節 薩魯曼之聲
第十一節 真知晶球
第四章
第一節 馴服史麥戈
第二節 沼澤之路
第三節 黑門關閉
第四節 香料和燉兔子
第五節 西方之窗
第六節 禁忌之池
第七節 前往十字路口
第八節 西力斯昂哥的階梯
第九節 屍羅的巢穴
第十節 山姆衛斯先生的抉擇
這是一個攸關生存與勇氣,為了人類光明未來,誓死與黑暗勢力對抗的感人故事。
──《魔戒三部曲》、《哈比人三部曲》導演 彼得‧傑克森
這世界分成兩種人;一種是已讀過《哈比人》和《魔戒》的人,另一種是即將要讀的人。
──《週日泰晤士報》
第一節 馴服史麥戈
「好啦,主人,我們這次真的無路可走了!」山姆‧詹吉說。他垂頭喪氣,垮著肩膀站在佛羅多身邊,瞇著眼睛瞧著面前的景象。
這是他們離開遠征隊的第三天晚上,不過,這也是有些勉強的推算,自從他們在愛明莫爾光禿崎嶇的岩石地形中跋涉以來,幾乎完全忘了時間的計算。他們有時會遇上死路,必須折回,有時則發現自己在花了幾小時後竟繞回了原地。但是,基本上他們還是在穩定地向東前進,盡可能找到路朝這彎曲怪異的山脈的外緣走。但每一次,他們都發現山脈的最外緣是無法下去的斷崖絕壁,陰沉俯瞰著底下的平原;越過這崎嶇的山脊後,前方是一片青黑腐爛的沼澤,那裡顯然鳥獸絕跡,看不見一樣會動的活物。
哈比人此時站在一座高聳、光禿荒涼的懸崖邊緣,懸崖底下被包圍在迷霧中;在他們背後是參差起伏的高地,籠罩在飄動的雲霧間。一股寒風從東方颳來。夜色已經漸漸聚攏在他們前方那片形狀醜陋的大地上;那裡原先看來一片噁心的綠色,現在淡褪成一種陰鬱的褐色。右方極遠處的安都因河,白天在太陽底下不時閃爍著光芒,現在則隱沒在幽暗的暮色中。但他們的目光並未越過大河回望剛鐸,回望他們的朋友和人類的土地。他們凝望的是南方和東方,那裡有一道黑線懸在夜幕的邊緣,彷彿是靜止不動的黑煙構成的遙遠山脈。在極遠處的地平線上,不時會竄起一小點閃爍的紅光。
「這真是矛盾哪!」山姆說:「這世界上只有一個我們聽過,但又絕不想要靠近的地方,現在我們偏偏朝著那個方向走!而且我們竟然還沒辦法走過去,看來我們是走錯方向了。我們沒辦法從懸崖上下去;就算下去了,我敢打賭,我們也將面對那整片噁心的綠沼澤。呸!你聞得到嗎?」他迎著風嗅了嗅。
「是的,我聞得到。」佛羅多說,但他依舊站著不動,雙眼仍然定定瞪視著遠方黑暗天際線上的那點閃爍火焰。「魔多!」他低聲喃喃道:「如果我必須去那邊,我希望這旅程可以盡快結束!」他打了個寒顫。晚風不只寒冷,更夾雜著濃重的腐敗味道。「好吧,」他最後終於將目光移開,說:「不管有沒有路,我們都不能在這裡過夜,必須找個比較有掩蔽的地方歇腳,再熬過一夜;或許明天可以找到別的路。」
「或許後天、大後天、大大後天⋯⋯」山姆咕噥著:「或許永遠不會。我們可能根本走錯路了!」
「我也不確定;」佛羅多說:「我想,我命中注定要去那黑暗之地,因此我們一定能夠找到路。但這路對我是福是禍呢?我們唯一的希望就是速度。拖延就是落入了魔王的掌心——而我現在被困在這裡,正在拖延。難道是邪黑塔中的意志在操縱我們嗎?所有我的抉擇都出了錯。我應該早點離開遠征隊,從北方由大河與愛明莫爾的東邊下來,越過戰爭平原來到魔多的門前。但現在光靠你我兩人,實在沒辦法找到回頭的路,而半獸人又在東岸出沒;日子每過一天,我們就喪失一天寶貴的時間。山姆,我已經累了,我不知道還能怎麼辦。我們還有什麼吃的?」
「只剩這些,佛羅多先生,你稱為蘭巴斯的東西。數量還很多,總比沒有好。當我第一次吃到這美味時,我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膩,會想要換口味。但我現在真的好膩了,一塊白麵包,一杯——唉,半杯啤酒就好了。我從營地背了我一大堆炊具過來,又有什麼用?先是沒東西生火,再來是沒東西可煮,連根草都沒有!」
他們轉離了懸崖,走下到一個滿是岩石的窪地。西沉的太陽被雲遮住,夜色飛快地降臨。他們在寒冷中縮在一個飽經風霜大石底下的凹口,在滿是稜角的碎石地上輾轉反側,試著盡量入睡,這裡至少可以擋住寒冷的東風。
「佛羅多先生,你有沒有再看見它們?」山姆問。他們渾身冰冷僵硬地坐在凹槽中,在寒冷灰暗的清晨中嚼著乾糧。
「沒有。」佛羅多說:「我已經有兩個晚上什麼也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了。」
「我也沒有。」山姆說:「呼!那雙眼睛真的讓我害怕得難以形容!或許我們終於擺脫他了。咕魯!哼!如果我有機會抓到他,一定掐得他咕魯咕魯叫不停!」
「我希望你永遠不需要這樣做。」佛羅多說:「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跟蹤我們的,但也有可能像你說的一樣,他或許又跟丟了。在這乾枯荒涼的大地上,我們根本無法留下什麼腳印,也沒有什麼味道可以讓他的鼻子聞。」
「我希望真的是這樣。」山姆說:「我很希望能永遠擺脫他!」
「我也是,」佛羅多說:「但他不是我主要的問題。我希望我們可以離開這塊丘陵地!我討厭這個地方。在這東邊我覺得暴露無遺,一點掩護也沒有,在我和那塊黑暗之地中間,除了那塊死寂的平原,什麼也沒有,而魔眼還在那邊虎視眈眈。來吧!今天無論如何都得找到下去的路。」
然而,時間慢慢地流逝,當下午都快過完時,他們還在山丘邊緣上下攀爬,找不到離開的路。
有時候,在這塊荒地的死寂中,他們會幻想自己聽見身後傳來微弱的聲音,可能是有塊石頭掉落,或是想像有腳步輕踩在岩石上。但是,如果他們停下來,仔細地側耳傾聽,就什麼都聽不見了,只剩下風吹過岩石間的微弱嘆息——即使如此,也讓他們聯想到從尖利的牙齒間呼出的嘶嘶聲。
他們這一整天都艱難地往前跋涉,愛明莫爾的外緣卻逐漸往北延伸。在高地的邊緣有一片風化剝蝕的大平石,上面來回滿布著溝壑,形成懸崖表面一道道陡峭的切痕。為了要在這些越來越深也越密的深溝間找到一條出路,佛羅多和山姆被迫偏往左邊走,逐漸遠離了高地的邊緣。他們並未察覺自己已經走了好幾哩的路是逐漸下傾的地勢,懸崖頂是慢慢朝低地下降了。
終於,他們必須停下來。眼前的山脊猛地往北轉,並且被一道深溝給切開;深溝對面的地勢又是往上陡升:一堵巨大、灰色的峭壁就聳立在他們前方,彷彿是由刀子劈出來的一般。眼前他們是無法繼續前進了,他們現在必須轉向西或是轉向東。但如果往西走,只會讓他們面對更多的艱苦跋涉和遲延,會讓他們走回群山之間;往東方則只能走到懸崖的邊緣。
「山姆,我們別無選擇,只能爬下深溝去,」佛羅多說:「看看它會把我們領到哪裡吧!」
「我敢打賭,一定是道要命的斷崖。」山姆說。
這深溝比看起來的要高、要深很多。他們往下爬了不遠,發現了幾叢糾結乾癟的樹,這是他們多日以來第一次看到的大型植物,大部分是扭曲的樺樹,中間也夾雜著幾株杉樹;許多樹已經枯死了,被冷冽的東風剝蝕得只剩下樹心。在天候比較好的時節裡,這裡必定曾是一處生有叢叢茂盛植物的深溝,但是現在,在五十多碼之後就沒樹了,四周又是一片荒蕪,只有一些斷裂的老樹樁掙扎著聳立在山崖的邊緣。這道深溝底部緊挨著一條岩石斷層的邊緣,布滿了粗糙的破碎石塊,十分陡峭地往下降。當兩人好不容易走到深溝的盡頭,佛羅多俯身往外探看。
「你看!」他說:「我們一定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往下走了很長一段路,再不就是懸崖本身變矮了。這裡比之前要低多了,看起來也滿容易下去。」
山姆在他旁邊單膝跪地,不情願地探頭往下看。然後他又抬頭看看左邊那直入雲霄的峭壁。
「是簡單多了啊!」他嘟噥著:「好吧!我想往下永遠都會比往上要容易。不會飛,總會跳吧!」
「恐怕還真有你跳的!」佛羅多說:「我看看,高度大概有——」他目測了一下到底的高度。「我看,最多三十六呎,不算太高啦。」
「這就夠了!」山姆說:「喔!媽呀!我最恨從高處往下看了!可是,光看總比爬要好。」
「都一樣啦,」佛羅多說:「我想我們可以從這邊爬下去,不試試看不行。你看,這裡的岩石和幾哩之前差異很大,這裡崩塌了很多次,有很多落腳的地方。」
的確,外側的崖壁在此不再那麼險峻陡峭,而是變成稍稍有些往外傾斜的斜坡,看起來像是地基遭到移位的巨大海堤,整個輪廓與走向都變形扭曲,使得坡面上留下寬大的裂縫和長而傾斜邊緣,在好些地方看起來幾乎像是寬闊的階梯。
「如果我們想要試著爬下去,最好趕快一點;今天天黑得早,我猜是暴風雨要來了!」
東邊煙霧迷濛的山脈,現在已經隱沒在朝西邊圍攏過來的更深的黑暗裡。開始颳起的風中傳來了遠方的陣陣悶雷聲。佛羅多嗅著空氣,神情疑慮地望著天空。他把腰帶繞到斗篷外綁緊,將不重的背包背好,然後走到懸崖邊。「我來試試。」他說。
「好吧!」山姆悶悶不樂道:「還是讓我先下去好了!」
「你?」佛羅多說:「什麼讓你改變主意了?」
「我沒有改變主意,這只是有常識的做法:讓最有可能失手的人先下懸崖。我可不想跌在你身上把你給一起撞下去,沒必要一人失足卻跌死兩個。」
在佛羅多來得及阻止他之前,他就坐了下來,將小腳伸到懸崖外,然後轉過身,用腳尖試圖找到落腳的地方。他這輩子不知道有沒有做過比這更冷血大膽,或更愚蠢的事情。
「不,不!山姆,你這個傢伙!」佛羅多說:「你連看都不看就爬下去,一定會害死自己的!快回來!」他抓住山姆的手臂,一把將他拉回來。「來,先等一下,要有耐心!」他說。然後,他趴在地上,伸出頭去看著懸崖下方;可是,雖然太陽還沒下山,天卻暗得很快。「我想我們應該可以爬得下去。」他仔細觀察之後說:「至少我可以,而你,如果保持冷靜,照著我說的做,應該也沒有問題。」
「我可不知道你怎麼能夠這麼確定,」山姆說:「你看!在這種亮度之下,我們甚至不能夠看到懸崖底,萬一最後你連踏腳的地方都沒有,要怎麼辦?」
「我想,那就爬回來吧。」佛羅多說。
「說起來可簡單。」山姆抗議道:「最好等到早上,天比較亮一點再爬。」
「不,只要還有機會我就不願意耽延。」佛羅多突如其來,帶著怒氣說:「我不願意浪費每一分每一秒。我一定要試著離開這個地方。在我沒回來或沒叫你之前,不要輕舉妄動!」
他以手指抓住懸崖的邊緣,緩緩地讓身體下降,直到手臂快伸長到極限時,腳尖正好觸到了一塊凸出的地方。「第一步沒問題!」他說:「這塊凸出的部分往右延伸,我可以鬆開手站在這裡。我要——」他的話聲被截斷了。
黑暗頃刻間從東方襲來,吞沒了整個天空。頭頂上傳來了旱雷的聲音,撕裂天際的閃電直擊在山丘中。緊接而來的是一陣狂風,呼號的風聲中夾雜了一聲淒厲的尖叫。許久以前,當他們逃離哈比屯的時候,在沼澤地就聽過這樣的叫聲;即使當時他們還身在哈比屯的森林中,這聲音也讓他們的血液為之凍結。在這寸草不生的荒地中,這叫聲的效果更加駭人;它像恐懼與絕望所凝成的冰冷刀刃,惡狠狠地插入兩人的胸口,讓他們無法呼吸。山姆立刻趴倒在地。佛羅多不由自主地鬆手去遮住耳朵和腦袋。他搖晃了幾下,腳底一滑,慘叫一聲跌了下去。
山姆聽見這聲音,立刻使出渾身力量拚命爬到崖邊。「主人,主人!」他大喊著:「主人!」
沒有回答。他發現自己渾身打顫,於是深吸一口氣,再度大喊道:「主人!」狂風似乎將他的聲音塞回喉嚨中,但在風聲過去之後,一聲微弱的叫喊傳進他耳裡:
「沒事,沒事!我在這裡,可是我什麼都看不見。」
佛羅多的聲音很微弱。事實上他離山姆並不遠。他剛剛只是滑了一跤,並未摔落懸崖,而且在往下滑了幾碼之後便踏到另一塊凸出之處。幸好這處崖壁是向內傾斜的,狂風將他吹得結結實實地貼在崖壁上,因此他才沒有跌下去。他穩住了身形,將臉貼在冰冷的石頭上,感覺著自己的心跳。但不知是由於黑暗太過濃密,還是他失去了視力,他眼前只見一片漆黑。他懷疑自己不知是否撞瞎了,於是深吸一口氣,想鎮靜下來。
「快回來!快回來!」他聽見山姆的聲音穿透這一片黑暗。
「沒辦法,」他說:「我看不見,也找不到可以抓住的地方,我還不能夠動。」
「佛羅多先生,我能怎麼辦?我能怎麼做?」山姆不顧安全地把整個上半身都伸出懸崖外。
為什麼主人看不見?天色很昏暗,但也沒有黑到會什麼都看不見。他可以看見底下佛羅多的灰色身影趴在山壁上,但距離卻又遠到無法伸出援手。
又是一陣雷聲,大雨降了下來。混雜著冰雹的雨幕往山崖撲來,帶著刺骨的冰寒。
「我要下來了,」山姆大喊著,不過他卻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來下來有什麼用。
「不,不行!等等!」佛羅多的聲音現在有力多了。「我應該很快就會恢復,我已經感覺好多了。等等!沒有繩子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繩子!」山姆一興奮就忍不住自言自語起來:「我真是笨到該用繩子把自己吊起來!山姆‧詹吉啊,你真是腦袋裝漿糊,老爹常跟你這樣說,果然是沒錯。繩子!」
「別再囉唆了!」佛羅多已經恢復到可以感覺到好氣又好笑的情緒了。「別管你老爹怎麼說啦!你的意思是你口袋裡就有繩子嗎?如果是的話,還不快拿出來!」
「沒錯,佛羅多先生,都在我包包裡面。我背著它跑了幾百哩,到要用的時候卻忘得一乾二淨!」
「那還不快點把繩子垂下來!」
山姆飛快地脫下背包,在裡面翻來翻去。在袋底的確有一綑羅瑞安的精靈所鞣製的灰絲繩索,他把一端丟給主人。佛羅多眼前的黑暗似乎離去了,或者是他恢復了視力。他可以看見有條灰色的繩子垂降下來,他認為這繩子有種微弱的銀色光輝。現在,在黑暗中他的眼睛終於有一個可以聚焦的東西了,這讓他覺得不再那麼昏眩。他探身向前,將繩子緊緊地綁在腰上,然後用兩隻手抓住繩子。
山姆後退幾步,將雙腳抵在離懸崖邊幾碼遠的一個樹樁上來施力。如此半拉半爬,佛羅多終於回到崖頂,整個人趴在地上。
閃電雷聲在遠方不停地閃爍咆哮,雨勢依舊很大。哈比人再度爬回深溝中,但那裡也找不到什麼遮蔽的地方。雨水匯成的一道道水流開始流進溝中,很快就匯聚成山洪在石塊上沖激飛濺,然後從懸崖上沖下去,像是一個巨大屋頂上排下的水一樣。
「我如果還待在那邊,現在不是被水淹得半死,就是被沖到崖底去了。」佛羅多說:「幸虧你身上有繩子!」
「如果我能早點想到就更好了!」山姆說:「或許你還記得,我們離開精靈的家鄉時,他們把繩子放到我們船上。我很喜歡那些繩子的做工,因此悄悄藏了一段在背包裡。感覺起來好像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這會幫上很多忙的。』哈爾達還是哪位精靈這樣說,他說的果然沒錯!」
「真可惜我沒想到多帶一段來,」佛羅多說:「但我離開遠征隊時既倉促又混亂,哪還想得到這些。如果我們有足夠的繩子,就可以用來爬下懸崖。不知道你的繩子有多長?」
山姆小心翼翼地用手臂來測量,「五、十、二十、三十個手臂長左右。」他說。
「誰想得到竟然有這麼長!」佛羅多吃驚地說。
「啊!誰想得呢?」山姆說:「精靈真是神奇的種族。繩子看起來很細,其實很強韌,摸起來像牛奶一般柔滑,收起來體積也很小,又輕如羽毛。他們真是個神奇的種族!」
「三十個手臂長!」佛羅多在腦海中估算著。「我想應該夠了。如果暴雨在午夜之前結束,我要再試試看。」
「雨勢已經開始在減小了,」山姆說:「可是,佛羅多先生,千萬不要在微弱的光線裡冒險了!即使你已經不在乎那風中的叫聲,我還很擔心呢。聽起來像是黑騎士,只不過是空中傳來的,彷彿他們學會了飛行一樣。我想我們最好等天亮。」
「我則覺得,若非絕對必要,我不想再耽擱分秒卡在這懸崖邊,讓黑暗國度的眼睛越過沼澤監視我們。」佛羅多說。
他一說完,就站起來又走到深溝底端。他探頭往外看去,東方的天色又再度澄清起來,風暴的外緣已經開始瓦解,主要的雨雲已將它巨大的翅膀籠罩在愛明莫爾上空,索倫黑暗的心思在烏雲上籠罩了一陣子。於是烏雲轉了個方向,將冰雹和閃電擊打在安都因河谷上,並且將陰影籠罩在米那斯提力斯上,彷彿帶來了開戰的威脅。然後,烏雲在山脈上降低雲頭,聚集它巨大的雲峰,緩緩移動到剛鐸和洛汗國的邊界;正往西方前進的驃騎們,正好看見如山般的烏雲跟在太陽之後移動。不過,在這塊荒涼的山地與冒臭氣的沼澤上方,湛藍色的天空又再度開啟,幾顆黯淡的星斗出現在天空中,彷彿新月之上的蒼穹開了幾個小口一般。
「能夠再度看清楚眼前的景象真好!」佛羅多深吸一口氣說:「你知道嗎,我之前以為自己瞎掉了!多半是由於那閃電或是什麼邪惡的力量。我什麼都看不見,完全看不見,直到那繩子垂降下來,繩子似乎在黑暗中發出了銀光。」
「它在黑暗中看起來的確是銀色的。」山姆說:「我之前從來沒有注意過,不過,自從我將它收起來之後,也沒把它再拿出來過。佛羅多先生,如果你這麼堅持要爬下去,要怎麼利用這繩子?三十個手臂長,大概就是三十六呎左右,跟你估計懸崖的高度幾乎一樣。」
佛羅多沉思了片刻。「山姆,把它綁緊在樹樁上!」他說:「這次我想你可以如願先下去了。我來把你放下去,你只需要用手腳蹬著石壁就好了。不過,如果你可以在中途找到凸出的岩石站一會兒,讓我休息一下也是很好的。當你下去之後,我會跟著下來,我覺得自己已經恢復正常了。」
「好吧,」山姆語氣沉重地說:「如果別無選擇,那我們還是趕快完成吧!」他拿起繩子,將它緊緊地綁在最靠近崖邊的樹樁上,另外一端則是綁在自己的腰上。他不情願地轉過身,準備再度攀下懸崖。
事實上,事情並沒有如他預期的那麼糟糕。儘管當他從兩腳間往下看的時候,還是好幾次忍不住閉上眼睛,但這繩子似乎給了他信心。途中有段相當危險的地方,山壁光滑陡峭又往內凹,完全沒有落腳的地方,他腳一滑,只靠著繩子懸空晃蕩。但佛羅多依舊穩定、持續地將他往下放,最後這段旅程終於結束了。他最害怕的是在他離地還很高時繩子就用完了;不過,當山姆踩到地面時,佛羅多手上還有好長一截繩子。他對著頭上大喊:「我到了!」雖然他的聲音清楚從底下傳來,但佛羅多看不見他,他的灰色斗篷已經將他融入暮色中了。
佛羅多則花了更多時間才下來。他將繩子綁在腰上,確定綁緊了,他將繩子縮短一些,好讓自己在未達地面之前能被繩子拉住,避免失手時跌落摔死,他對這條細細的灰繩子不像山姆那麼有信心。同樣的,他在途中兩處地方都必須完全倚靠它:一處是岩壁光滑到連哈比人強韌的手指都無處可抓,一處是可落腳的支撐點實在太遠。幸好,他還是安全地下來了。
「好啦!」他大喊著:「我們做到了!我們終於逃出了愛明莫爾!接下來會怎麼樣?或許我們不久之後,又要開始抱怨腳底石頭太硬了。」
但山姆並沒有回答,他正仰頭看著懸崖。「要命!」他說:「豬腦袋!我的好繩子!它綁在樹樁上,我們人在底下,正好留給那個臭咕魯一條階梯。乾脆留下個路標告訴他我們去哪裡好了!對他來說一定很簡單。」
「如果你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讓我們可以用繩子下來,又可以同時把它一起帶下來,那我就接收豬腦袋這綽號,或是你老爹給你的任何稱呼。」佛羅多說:「如果你真的想的話,那可以爬回去,解下繩子,再跳下來啊!」
山姆搔搔頭。「抱歉,我實在想不出辦法來。」他說:「可是我真的不喜歡把繩子留在這邊。」他抓著繩子的這端,輕輕地搖一搖,說:「要和從精靈國度帶出來的東西分別,實在讓我難過。或許這是凱蘭崔爾自己親手做的呢。凱蘭崔爾⋯⋯」他喃喃自語道,難過地垂下頭。然後他抬起頭來,用力拉了繩子最後一下,彷彿向它道別。
讓兩名哈比人大吃一驚的是,繩子鬆脫下來了。山姆仰跌在地,那條長長的灰繩子也無聲無息地從天上掉下,落在他身上。佛羅多笑著問:「這繩子是誰綁的啊?」他說:「幸好它在關鍵時刻沒鬆開!我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你綁的結上哪!」
山姆沒有笑:「佛羅多先生,或許我不擅長爬山,」他用自尊受傷的語氣說:「但我對繩子和打結可是很擅長,你可以說這是我們家族的遺傳。我爺爺和大伯安迪,一年都會表演幾次走繩索呢。我剛才在樹樁上綁的繩結跟任何人綁的一樣緊,不管是在夏爾還是在其他地方。」
「那麼,我猜繩子一定是斷了——被懸崖邊緣給磨斷的。」佛羅多說。
「我打賭它沒有!」山姆用更受傷的語氣說。他彎下腰檢查著繩子的兩端。「真的沒有。你看,連一點痕跡都沒有!」
「那恐怕還是得怪你的打結技術了。」佛羅多說。
山姆搖搖頭,沒有回答。他若有所思地撫摸著繩子。「佛羅多先生,你要怎麼想都隨便你,」他最後終於說:「但我認為這繩子是在我呼喚之後,自己掉下來的。」他愛惜地將繩子捲起,放回背包中。
「它的確是掉下來了,」佛羅多說:「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不過,現在我們得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天馬上就要黑了。你看,月亮和星星看起來多漂亮啊!」
「它們真的讓人心情一振,對吧?」山姆抬起頭來說:「不知為何,我覺得它們很有精靈的味道。月亮也快圓了。在這種多雲的天氣裡,我們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看到月亮,他越來越亮了。」
「沒錯,」佛羅多說:「但距離滿月還有好幾天。我想,在這樣的月色下,我們最好還是不要踏上沼澤地。」
在夜色的第一道陰影之下,兩人展開了第二階段的旅程。走了一陣子之後,山姆轉回頭看著他們經過的道路。深溝的出口看起來像是懸崖上的一道缺口。「幸好我們有繩子。」他說:「這下我們可給那個攔路強盜留下了一個謎團。這次他可以用那雙臭腳在懸崖上好好玩玩了!」
他們小心翼翼地在亂石和粗礫之間找路離開崖邊,由於大雨,這地變得十分濕滑。這裡的地形依舊相當陡峭,他們沒走多遠,就遇到了一個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深溝。它不是很寬,但是在這種微弱的光線下要跳過去實在太危險了。兩人覺得可以聽見溝底傳來水流的聲音。這條深溝在他們左邊蜿蜒向北彎回山裡去,擋住了兩人往這方向去的道路,至少在這黑暗中他們不可能朝這個方向走。
「我想我們最好回頭沿著山崖往南邊走,」山姆說:「或許我們可以找到一個遮風避雨的洞穴。」
「我也這麼想。」佛羅多說:「我已經累了,不管我有多討厭拖延,今晚實在沒有多少力氣可以在這些岩石間攀爬了。我真希望我們眼前有條清清楚楚的大路,這樣一來,我就可以走到腿快斷掉再休息。」
他們發覺,在愛明莫爾崎嶇破碎的山腳下跋涉並不輕鬆,而山姆也沒有找到什麼可以遮風避雨的凹洞,只有光禿禿的石坡被罩在懸崖陰影下,他們越往回走,它就顯得越高越陡。到了最後,他們筋疲力竭地癱倒在一塊靠近懸崖的大石底下。他們癱坐了一會兒,在寒冷的黑夜中可憐兮兮地縮在一起,努力地和不停襲來的睡意搏鬥,但眼皮卻越來越重。月亮此時已經升到半空,發出清澈的光芒。微白的光照亮了岩壁的表面與陰沉寒冷的峭壁,將整塊黑暗的大地轉變成一片森冷的灰白色,當中還分布著一道道的黑色陰影。
「好吧!」佛羅多站了起來,把斗篷裹得更緊一些。「山姆,你蓋我的毯子睡一會兒吧。我先走走,負責守夜。」突然間他身子一僵,隨即彎腰抓住山姆的手臂。「那是什麼?」他低語道:「你看懸崖上那是什麼東西!」
山姆的視線移過去,同時猛吸了一口氣。「嘖!」他說:「就是他,那個死咕魯!要命!我還以為這次可把他困住了!結果你看看!他竟然像醜惡的蜘蛛一樣爬下來。」
在蒼白月光的照耀下,顯得幾乎直上直下的光滑懸崖上,有一個黑色的小身影正伸長了細瘦的四肢往下爬。或許他柔軟如觸鬚一般的手腳,可以找到哈比人看不見也無法利用的縫隙和落腳處,但從遠處看去,他似乎是靠著手腳上的吸盤在山壁上前進的,好像某種蜥蜴或是昆蟲一樣。
而且,他還是頭朝下的往下爬,彷彿在嗅聞著路前進。他不時會緩緩地抬起頭,轉動細長的脖子往回望;此時,哈比人就會瞥見兩個閃著蒼白光芒的小光點,他那雙眼睛朝著月亮眨啊眨的,接著又閉了起來。
「你想他看得見我們嗎?」山姆說。
「我不確定,」佛羅多低聲說:「我想應該看不到,即使是同伴都很難清楚看見這些精靈的斗篷。幾步之外我就看不清楚你的身影了。而且,我也聽說他不喜歡太陽和月亮。」
「那他又為什麼會朝這個方向爬?」山姆問。
「山姆,小聲一點!」佛羅多警告道:「或許他聞得到我們的味道。而且,我相信他的聽力跟精靈一樣敏銳。我想他現在多半已經聽到了什麼聲音,可能就是我們談話的聲音。我們剛剛在那邊不是大喊大叫的嗎?而且,我們在不到一兩分鐘之前,說話都還是太大聲了些。」
「好吧,總之我已經厭倦這傢伙的緊追不捨。」山姆說:「他實在太黏人了,這次如果有機會,我要跟他好好談談,我認為這次可不能讓他再逃跑了。」山姆戴上兜帽遮好頭臉,無聲無息地朝向懸崖邊移動。
「小心點!」佛羅多壓低嗓音,跟在後面說道:「別驚動他!他可是比外表看起來要危險多了。」
那個黑影這時已經爬了四分之三的路,離地面只有不到五十呎的距離。兩名哈比人埋伏在一顆大石旁,動也不動地觀察著他。他似乎遇到了一段難以落腳的道路,或是遭遇到了什麼困難的抉擇。兩人可以聽見他嗅聞著,還不時夾雜著聽起來像是詛咒的嘶嘶聲。他抬起頭,佛羅多和山姆覺得似乎聽見他吐痰的聲音,然後他又繼續往下移動。現在他們已經能聽見他那沙啞細碎的聲音了。
「啊,嘶!小心,我的寶貝!欲速則不達。我們可不能拿脖子冒險,對吧,寶貝?當然了,寶貝——咕魯!」他又抬起頭,對著月亮眨眼,接著又很快閉上眼。「我們討厭這東西!」他嘶聲說:「可惡、討厭的銀光——嘶——它監視我們,寶貝,它還弄痛我們的眼睛。」
他越來越靠近地面,嘶嘶聲就越清楚尖銳。「我的寶貝,我的寶貝,它在哪裡?它在哪裡?
這是我們的,是我們的,我們想要它。這些小偷,這些小偷,這些可惡的臭小偷!他們把我的寶貝帶到哪裡去了?詛咒他們!我們恨他們。」
「聽起來他好像不知道我們在這邊,對吧?」山姆低語道。「他的寶貝是什麼?難道是——」
「噓!」佛羅多壓低聲音說:「他已經很靠近了,會聽見我們所有聲音。」
的確,咕魯那時突然停了下來,他連在細長脖子上的大腦袋四下轉動著,彷彿正在傾聽什麼。他蒼白的眼睛半睜了開來。山姆壓抑住自己,只是手指忍不住絞扭在一起。他充滿了憤怒和厭惡的雙眼,正緊緊盯在那個變形的生物身上,看著他再度開始移動,再度自言自語。
最後,他到了距離地面不過十幾呎的地方,就在兩人的頭上。從那邊開始懸崖陡峭又往內凹,連咕魯都找不到任何手腳可以著力的縫隙。他似乎想要扭轉過身體,準備用腳先下去。就在此時,他尖叫一聲突然跌落下來,同時,他捲起手臂和腳將身體團團包住,就像是絲線突然斷裂而往下掉的蜘蛛一樣。
山姆閃電般衝出躲藏處,三步併做兩步衝到懸崖邊,在咕魯來得及站起來之前,他就已經撲了上去。但他驚訝地發現,咕魯即使剛從懸崖上落下來,還來不及做任何防備,也比他預料的難纏多了。在山姆來得及抓住他之前,一雙長手和長腳已經緊緊纏住了他,柔軟但極為有力,像繩索般慢慢地收緊,兩隻黏黏的手爪則摸索著伸向他的咽喉。接著,銳利的牙齒咬入了他的肩膀。
山姆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力把他堅硬的圓腦袋撞上咕魯的臉。咕魯發出嘶嘶聲,唾沫亂噴,但是沒有放手。
如果山姆只有一個人,可能就會遭遇到難以想像的厄運。但佛羅多迅速地撲上來,將刺針拔出鞘。他用左手拉住咕魯稀疏的頭髮,讓他不由自主地往後仰,露出長長的脖子,強迫他那雙惡毒的眼睛瞪著天空。
「放手!咕魯。」他說:「這是刺針,你之前曾經看過這柄武器。放手,不然這次你將親身體驗它的威力!我會把你的喉嚨割斷。」
咕魯立刻像是扯斷的絲線般軟癱在地上。山姆站了起來,揉捏著肩膀,他的眼中充滿了怒氣,但他無法還手,那位可憐兮兮的敵人現在正趴在石頭上哀嚎。
「不要傷害我們!寶貝,不要讓他們傷害我們!好哈比人不會傷害我們,對不對?我們不想要傷人,但是他們就這麼撲上來,好像貓捉老鼠一樣,你說是吧,寶貝?咕魯,我們好孤單。只要他們對我們好,我們也會對他們很好很好,對吧,是的,嘶嘶的。」
「好吧,這下子該怎麼辦?」山姆說:「我說把他綁起來,以後他就不能再偷偷摸摸跟在我們後面了。」
「但你這樣會殺死我們,殺死我們⋯⋯」咕魯哀嚎說:「殘酷的小哈比人,把我們綁在這荒涼寒冷的地方,丟下我們不管,咕魯,咕魯。」在他不停發出咕魯聲的喉嚨裡面,傳出類似啜泣的聲音。
「不能這樣做。」佛羅多說:「如果我們要殺他,我們必須一刀殺了他。但像這種狀況,我們又不能夠這樣做。可憐的傢伙!他也沒有傷害到我們。」
「喔,是嘛!」山姆揉著肩膀說:「他一定有這個念頭,我敢打賭,只要給他機會,他絕不會猶豫的,他多半打算在我們睡覺的時候勒死我們。」
「或許吧,」佛羅多說。「他打算怎麼做是另一回事。」他開始仔細思考眼前的狀況。咕魯躺在地上不動,不再發出哀嚎聲,山姆站在旁邊,低頭瞪著他。
佛羅多覺得自己似乎聽見了從遙遠的過去所傳來的聲音:
比爾博當時沒有乘機殺死這傢伙,真是太可惜了!
可惜?就正是對性命的憐惜阻止他下手,憐惜和同情:絕非必要不妄動殺機。
我實在沒辦法憐憫咕魯,他被殺是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我恐怕他是該死。許多苟活世上的人其實早該一死,許多命不當絕的人卻已遠離人世。你能夠讓他們起死回生嗎?如果不行,就不要這麼輕易論斷他人的生死,即使是最睿智的人也無法考慮周詳。
「好吧,」他放下寶劍大聲地回答:「但我還是覺得很害怕。而且,你也看到了,我不想傷害這個傢伙。當我現在終於看見他的時候,我的確憐憫他。」
山姆瞪著主人,發現他似乎在和一個看不見的人交談。咕魯也抬起頭。
「嘶嘶的,寶貝,我們真的很可憐。」他求饒道:「悲慘悲慘!好哈比人不會殺我們,好哈比人不會的。」
「沒錯,我們不會的。」佛羅多說:「但我們也不會讓你就這樣走掉。咕魯,你滿腦子都是壞念頭和壞主意,你得跟我們一起來,好讓我們監視著你。而且,你必須盡可能地幫助我們,這是你應該對我們做出的回報。」
「嘶的,嘶的,」咕魯坐起來說:「好哈比人!我們願意和他們走,幫他們在黑暗中找到安全路。沒錯,我們會的。而他們在這一片荒地裡要去哪裡?我們想知道,沒錯,我們想知道?」
他抬頭看著他們,眨動的眼中閃過一道詭詐迫切的光芒。
山姆咬牙怒視著他,但他也意識到主人的情緒有點怪,而這件事顯然不容爭辯。不過,他還是對於佛羅多接下來的回答感到驚訝。
佛羅多直視著咕魯的雙眼,讓他慌忙避了開去。「你知道的,史麥戈,或者你已經猜到了——」他低聲、嚴肅地說:「我們當然是要去魔多。而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麼過去。」
「啊!嘶嘶!」咕魯用手遮住耳朵,彷彿對方這麼坦誠、這麼公開的提到這名字,讓他覺得極端痛苦。「我們猜過,是的,我們猜過,」他低聲說。「我們也不要他們去,是吧,寶貝?沒錯,寶貝,好哈比人不要去。那裡都是灰、灰,還有煙塵;還會很口渴,到處都是洞穴、洞穴、洞穴,半獸人,幾千名半獸人⋯⋯好哈比人不要去——嘶嘶——那個地方。」
「你果然去過那邊?」佛羅多緊追不捨:「你覺得被一股力量召喚回去,對吧?」
「嘶的,嘶——不!」咕魯尖叫道:「一次而已,是意外,對吧,寶貝?是的,意外。我們不要回去,不要,不要!」接著,他的聲音和所用的語言突然間改變了,他開始在喉間啜泣,自言自語起來:「走開,咕魯!你弄痛我了。喔,我可憐的手好痛,咕魯!我,我們,我不想要回去,我找不到。我好累了,我,我們找不到它,咕魯,咕魯,不,不知道——在哪裡。他們永遠都醒著。矮人、人類和精靈,可怕的精靈擁有明亮的雙眼。我找不到。啊!」他站了起來,雙拳緊握成一團,對著東方揮拳大聲咒罵:「我們不要!」他大喊著:「不要為你這麼做。」然後他又癱倒下來。「咕魯,咕魯,」他的臉趴在地上:「不要看我們!快走!去睡覺!」
「史麥戈,他不會聽你的話離開或是去睡覺的。」佛羅多說:「如果你真的想要擺脫他,你就必須幫助我。而唯一的方法,恐怕就是找到前往他老巢的道路。但你不需要跟我們走到最後,只需要帶路到門口就可以了。」
咕魯再度坐起來,瞇著眼睛看著他。「他就在那邊,」他沙啞地說:「一直都在的。半獸人會把你帶過去,在河東岸很容易遇到半獸人,別問史麥戈。可憐,可憐的史麥戈,他很久很久以前去過一次。他們把他的寶貝拿走了,現在永遠找不到了!」
「如果你跟我們來,或許我們可以再找到他。」佛羅多說。
「不,不會的,永遠找不到!他弄丟了寶貝。」咕魯說。
「站起來!」佛羅多說。
咕魯站起來,不停地後退,直到靠在山壁上為止。
「聽著!」佛羅多說:「你在白天還是晚上比較容易找到路?我們很疲倦,不過,如果你選擇晚上,我們就從今晚出發。」
「大亮光弄痛我們的眼睛,真的。」咕魯哀嚎著:「不能在白天底下走,時候還沒到。它很快就會跑到山後面,嘶的。好哈比人,先休息一下!」
「那麼先坐下來,」佛羅多說:「不要亂動!」
哈比人一邊一個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每個人都背靠著牆壁,伸直了腿休息。他們彼此之間不需要任何的溝通,都知道這時一定不能睡著。月亮慢慢地隱退,陰影從山脈上蓋過來,他們眼前變得越來越黑暗。天空中的星辰在黑暗襯托下,顯得額外明亮繁密。咕魯將膝蓋頂著下巴,手和腳平放在地上,閉著眼,但他的身體十分的僵硬,似乎在思考或傾聽著些什麼。
佛羅多看著山姆,兩人的眼神交會,立刻就明白對方的意思。他們放鬆下來,頭靠著山壁,假裝閉上眼。不一會兒,他們便傳出了舒緩均勻的呼吸聲。咕魯的手抽動了一下,他的頭用幾乎無法察覺的動作,往左右微微晃動了一下。接著,他先張開一隻眼,然後是另外一隻。哈比人毫無反應。
突然間,咕魯用驚人的敏捷和速度,如同蚱蜢或青蛙般一躍而起,撲入黑暗中。但這正是山姆和佛羅多所預料到的。他才跳出兩步,山姆就已撲了上去,佛羅多正好趕過來抓住他的腿,將他絆倒。
「山姆,你的繩子又能派上用場了。」他說。
山姆拿出繩子。「咕魯先生,在這個荒涼的地方,你又準備要去哪裡啊?」他咬牙切齒地說:「我們很懷疑哪,很懷疑。我敢保證是要去找你的半獸人朋友吧。你這個骯髒的狡猾東西。
這繩子應該套在你的脖子上,緊緊打個死結才對。」
咕魯靜靜地躺在地上,不敢輕舉妄動。他並沒有回答山姆,只是迅速怨毒地瞥了他一眼。
「我們只要讓他無法逃脫就好了。」佛羅多說:「我們要他能帶路,所以不能綁住他的腿,或是他的手臂,這傢伙走起路來似乎是手腳並用的。那麼就綁住他的一隻腳踝,另外一端由我們來抓住就好了。」
在山姆打繩結的時候,他低頭看著咕魯。未料繩子的效果讓他們全都吃了一驚。咕魯開始尖叫,那是種單薄、刺耳的聲音,讓人聽起來毛骨悚然。他不停地痛苦扭動,試著用嘴巴去咬繩子,同時尖聲叫個不停。
最後,佛羅多終於相信他是真的很痛苦,但這應該不是繩結的效果。他仔細地檢查繩結,發現它並不算特別緊,事實上根本不夠緊。山姆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是怎麼搞的?」他說:「如果你老是想逃跑,我們一定得把你綁起來,但我們又不想傷到你。」
「好痛,我們好痛。」咕魯嘶嘶地說:「它好冰,它咬我們!精靈弄的,詛咒他們!殘酷可惡的哈比人!當然了,寶貝,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會想要逃跑。我們早就猜到他們是殘酷的哈比人。他們和精靈是朋友,那些眼睛爍亮的殘酷精靈。快拿走!我們好痛。」
「不,我不會把它從你身上拿走,」佛羅多說:「除非——」他停下來思考了片刻:「除非你可以發誓讓我相信你。」
「我們願意發誓遵照他的命令,是的,嘶嘶的。」咕魯依舊抓著腳踝不停扭動。「好痛喔!」
「發誓?」佛羅多說。
「史麥戈,」咕魯突然清楚地張開眼,炯炯有神瞪著佛羅多的眼中有一道異樣的光芒:「史麥戈以寶貝發誓。」
佛羅多立刻站了起來,山姆再度對他的嚴肅表情和話語大吃一驚。「以寶貝發誓?你好大的膽子!」他說:「你想想!
魔戒全屬至尊御,眾戒歸一黑暗中。
你願意發出這樣的誓言嗎?史麥戈,它會控制你的。而且,它比你狡猾太多了。它會扭曲你的話,要小心點!」
咕魯趴在地上。「以寶貝發誓,以寶貝發誓!」他重複道。
「你發誓願意怎麼樣?」佛羅多問。
「非常非常乖,」咕魯說。然後,他爬到佛羅多腳前,趴在地面上,用沙啞的聲音低語起來;他渾身發抖,彷彿這句話的每個字都讓他怕到骨子裡去:「史麥戈發誓,永遠,永遠都不會讓他得到它。永遠!史麥戈會救它。但他必須以寶貝起誓。」
「不!不能,」佛羅多用嚴厲、憐憫的眼神低頭看著他。「你只想要看它、碰觸它,即使你知道它會把你逼瘋。不,不能以它起誓,但是,你可以對它起誓。是的,史麥戈,你知道它在哪裡,它就在你面前。」
一瞬間,在山姆的眼中,他的主人突然變得高大,而史麥戈則是縮小了:一個高大威嚴的身影,一個將自己的光芒隱藏在灰色雲朵之後的君王,而他的腳前則有一隻乞憐的小狗。但是,從某個角度來看,這兩個人彼此之間又有類似之處,他們可以感知彼此的心思。咕魯直起身子,開始觸摸著佛羅多的膝蓋,搖尾乞憐。
「趴下!趴下!」佛羅多說:「快發誓!」
「我們發誓,是的,我發誓!」咕魯說:「我願意服侍寶貝的主人。好主人,好史麥戈,咕魯,咕魯!」突然間,他又開始啜泣,回頭咬齧著自己的腳踝。
「山姆,把繩子解開!」佛羅多說。
山姆不情願的照做了。咕魯立刻站了起來,開始到處亂蹦亂跳,好像一隻剛被主人鞭打,又被主人摸頭的小狗一樣興奮。從那一刻起,有某種改變發生了,並且在他身上持續了一段時間。
他不再哀嚎、不再發出那麼多的嘶嘶聲,他會直接對同伴說話,不再對寶貝說話。如果他們靠近他,或是做出什麼突然的動作,他會猛然退縮、閃躲;而且,他也刻意避開他們的精靈斗篷。不過,總體來說,他還是非常的友善、費盡心力想要討好人,讓人看了很不忍心。如果有任何人說了笑話,甚至只是佛羅多溫和地對他開口,他都會咯咯大笑。如果佛羅多對他說話的口氣重了些,他就會啜泣。山姆幾乎不對他說話,他比以前更懷疑眼前的這個生物,比起原來的咕魯,他更討厭這個新的史麥戈。
「好吧,咕魯,不管是誰,我們在叫你就是了,」他說:「快點動身吧!月亮已經不見了,夜色也快開始減退了。我們最好出發了。」
「是的,是的,」咕魯同意道,邊蹦蹦跳跳地說:「我們出發!從北邊到南邊只有一條通道,是我找到的。半獸人不會用,半獸人不知道。半獸人不會走沼澤,他們會繞很遠很遠的路過去。你們走這邊很幸運,遇到史麥戈更幸運。是的,跟著史麥戈來!」
他走了幾步,又回頭探詢似地望著他們,像是等待主人帶他去散步的小狗一樣。「等等,咕魯!」山姆說:「別跑太遠!我會緊跟著你,別忘記我手上還有繩子。」
「不會,不要!」咕魯說:「史麥戈發過誓了。」
在清澈的星光之下,他們在深夜踏上了旅程。咕魯領著他們回頭往北走了片刻,然後他往右轉離了愛明莫爾的險峻陡坡,走下碎石滿布的斜坡,朝下方的大沼澤走去。一行人迅速輕悄地融入了黑暗之中。魔多大門前所有的荒地都籠罩在一片黑暗的寂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