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知道關於愛的一切

後記／三十歲時我所瞭解的愛

年紀越大，包袱越多。二十五歲的約會，走進酒吧的每個人都只帶著簡便、輕巧的登機行李，裡面裝著幾位前女友、一點點戀母情結，甚或些許對承諾的恐懼。三十歲以後的約會，請做好心理準備，妳遇到的人會肩負兩百五十公斤的登山背包，裡頭塞滿過往歷史、後遺症和各種要求。背包裡的東西會包括離婚、小孩或者和前任共同持有的房子，會有曾經做過試管嬰兒的經歷、垂死的雙親、多年諮商史、各種成癮問題和佔據生活的工作，再加上因為還在爭執狗的監護權而必須每個星期見面的前任。這些包袱可能很嚇人、嚴肅、尖銳，是屬於大人的問題，而且不有趣。
年紀越大，包袱越多，大家也比較願意誠實、打開心房，顯露脆弱的一面。
在寫這篇文章的二○一八年，我正式宣布，要在現實生活中遇見戀愛對象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接受這一點至關重要，接受之後妳才會了解自己其實沒做錯任何事，遇不到對的人不是因為妳難以接近，也不是因為沒人想要妳。
妳可以正視自己在感情中有哪些壞習慣，去分析它們的成因，並付出努力確保不再重蹈覆轍，不過我們所能控制的也就是這些了，妳沒辦法預測另一個人在一段關係中會做出什麼事。妳可以盡力評估風險、步步謹慎，仔細思考後再明智決定自己要相信誰、要讓誰進入妳的生活和內心，但是另一個活生生會呼吸的人類是難以駕馭的變數，無法被控制。選擇去愛就是選擇承擔風險，永遠都是如此。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會說「墜入」愛河——沒有人是靠著指南針和政府公告地圖進入愛的國度。
人們相遇時，各自都帶著連自己都不曉得的痛苦。這就是為什麼有同樣心魔、類似童年成長經歷或者來自同樣出身背景的人常會走在一起。我覺得每個人都會在無意識間釋放自己最深沉的情緒波紋，並以此去碰觸對方。這是好事也是壞事，你們可能因此變得親密、有所共鳴，同時也變得互相依賴、戲劇場面不斷。
大齡單身，妳會遇到的最大挑戰之一是如何不要憤世嫉俗。不要覺得被愛背叛或拋棄，不要因此質疑一切毫無意義，也不要變得懷疑、憤怒，這的確很難，非常困難；相反地，憤世嫉俗既有趣又能保護自己，實在很吸引人。找到信任、保持希望才是真正的藝術。
年紀大了之後要去愛，最大的難題之一是明白有些事情「就是如此」，也懂得到了哪個地步之後再努力就太費勁。妳要磨練自己的直覺，學著分辨在一段長期關係中，哪些算是頗有挑戰性但是能帶來平靜、快樂的事物，而哪些只是折磨。
如果妳對愛情感到慢性疲勞，試著保持距離。刪掉約會軟體，不要傳訊息給前任，不要和陌生人調情，別和人上床。和自己立下約定，騰出一部分的心思和時間，去過沒有戀愛的生活。試試看一個月，或者六個月，也可以一年。
注意，禁慾會讓妳從根本上重新評估性的意義。妳會去思考性是一種多麼實際的肉體行為，並重新發現那種行為有多特別、神奇、噁心及親密。妳會在夜裡躺在床上默默思考這一點，試圖回想和另一個人那麼親密到底是什麼感覺，然後突然覺得：我當初怎麼會和那個像歐洲老人一般把粉蠟筆色毛衣當披風綁在脖子上，連本名叫什麼都不知道的保險員上床。
注意，禁慾可能讓妳感覺極為平靜，覺得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愛的國度，以至於開始害怕再次邀請別人進入妳的生活，因為妳不想破壞這種平靜。
以擁有共同興趣與否去選擇另一半，是最受誤導的標準之一。只因為你們都喜歡喬治．哈里森（George Harrison）的音樂，妳就覺得他是好人、是妳的靈魂伴侶、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雙生，是荒唐至極的事。就算你們都擁有馬丁．艾米斯（Martin Amis）的作品集，或者都喜歡到威爾斯鄉下的同個地區度假，也無法幫助你們一起度過生活中各種意想不到的風暴。
有一項被極度低估卻又非常簡單的擇偶標準，就是妳有多喜歡和對方相處。我的朋友們都開始生小孩了，因此我有機會看到他們和另一半之間的相處方式，這也讓我更加清楚，一段關係最重要的是你們的合作能有多順利。其中原因說穿了很老掉牙：要能當伴侶，必須是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
當妳年屆三十，已婚友人會對單身生活有某種程度的失憶。她們會變成珍．奧斯汀筆下的班奈特太太，而且是妳專屬的班奈特太太。她們會覺得所有問題的原因追根究柢都是妳太挑剔，覺得是妳把自己搞得像坐在粉紅色天鵝絨寶座上的瑪麗皇后，揮著珍珠涼扇把男人一個一個趕走。
無論妳修練得多麼沉著冷靜、累積多少智慧，抱歉，妳也還是隻動物。青春期似的風流浪漫使人目眩神迷、暈頭轉向，永遠都有使我們出糗的潛能，且我們永遠無法免疫於此。性慾是一場無聲迪斯可，只有身處其中掙扎扭動的人才懂個中滋味——它能讓妳沉浸在其他人都聽不到的歌中，跳著只有妳自己懂得的舞步。好消息是，隨著年紀漸長，妳會更明白該不該以及什麼時候該關掉那首歌。
永遠都要警惕隨時想照顧妳的人。
永遠都要警惕隨時需要妳照顧的人。
如果決定自己真的想要進入關係之中，儘管採取行動讓這項願望成真。加入約會網站、請朋友介紹對象，盡可能打開自己去建立新的關係。這麼做不會讓女權開倒車，也不代表妳沒辦法獨立自主。但如果尋覓親密關係變成妳生活中「所有」決定的基礎，恐慌和痛苦也會隨之而來。
盡可能不要批判別人的關係或者他們的處理方式。維持長遠的戀愛關係是一項專業技藝，每個人都該採取適合自己的方式，即使那些行為在外人看來毫無意義也無所謂。
年紀大了之後，人就不會再為抽象的愛感到興奮。這是好事。想像未來男友的每個細節曾經讓我的思緒陷入永無止盡的幻想輪迴，而真實生活卻總是令人失望，因為我腦中所描繪的愛情完全不可能實現。愛應該是要讓妳的生活和另一個人互相配合，而不是讓妳隨時遁逃其中求取溫暖的幻想世界，妳不該是整齣戲的中心，也不該受到毫無遲疑的崇拜。
不過我很清楚，未來仍有激情在等著我；如果妳追尋的是愛，它也會在未來等妳。我知道當我們在爐前煮湯時，仍值得偶爾被從身後擁入懷中。無論年紀多寡，無論對於擁有愛或失去愛的經歷有多豐富或多淺薄，我們永遠都會有這樣的機會。
「外表底下，我們都是紅唇粉嫩的十七歲。」我曾在某處讀到勞倫斯．奧立佛（Laurence Olivier）這樣說過。我打從心底同意。
在尋找愛的路途中，如果妳覺得自己也許永遠找不到了，這時請記得，妳可能已經擁有了非常富足的愛，只是並非浪漫的那種。妳擁有的愛可能不會在雨中吻妳，可能不會向妳求婚，但是會聽妳說話、鼓勵妳、讓妳重新站穩腳步。這種愛會在妳哭的時候抱著妳，在妳高興時與妳一同慶祝，在妳喝醉時陪妳一起唱聖女合唱團的歌。這種愛能給予、教導妳非常多事情，妳也可以永遠將它帶在身邊。好好地靠近它，越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