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適、葉公超使美外交文件手稿

十九、二十世紀以來，中國三大出使美國先賢，曾失內廷
之意，仍盡忠職守不辱使命。

胡適在任時，深受美國朝野贊譽，為士林所重。蔣介石一
再另簡顏惠慶來美，洽談美國調停中日戰事；陳光甫協洽
貸款、借款；宋子文為蔣代表，辦理外交、經貿、採購等
要案，直達天庭，甚或面聖。館外有館，胡適已非全權，
非寡人乎？其間內廷屢傳胡適易動，迭為蔣謀士所阻。蔣
介石夫人宋美齡女士訪美前夕始為之借重他去。惜哉！

葉公超公忠體國，不畏權貴，終因內廷權臣之計，蒙不白
之冤，在國家外交危難之際，忽矯令回國述職，不令返任
，形同囚禁，抑鬱以終，使其餘左右立功效命之士，無不
為之寒心耶。痛哉！

清末楊儒自美使任內轉戰俄京，朝廷迫其與俄簽喪權辱國
條約，楊力拒內廷全權定計之命，得使國家領土主權完整
。遂頓失貴臣之意，玉關不能生人，客死異域。悲哉！

胡、葉、楊三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古今所少有也。運
命容有不同，皆一代國士，其識、其才、其忠、其勇，長
可為世法也。

先說幾句話

胡適受蔣介石知遇，一九三八年九月十日受命出任中國駐
美國特命全權大使，十月五日到任，十月二十八日向美國
總統呈遞到任國書，正式就任新職，至一九四二年八月十
五日調任，九月十一日免職，十四日離任，九月十六日離
開華府移居紐約，計在任四年。此四年中，中國在蔣介石
領導下，抵抗日本帝國侵佔中國最艱苦時期。胡適任內，
對內不負國家重托，對外深受駐在國人民、國會以及行政
當局之禮遇和推崇。為中國解決了向美國借款、購買軍機
、洽購軍資、重開滇緬、滇越路等重大交涉問題，更堅定
了中國抗戰決心，對抗戰貢獻，厥功甚偉。

胡適到任不久，一九三八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就向中國政
府提出「此時我方必須忍痛苦撐，以待世變。」既而又於
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九日提出，「只要我能立定腳跟，咬
牙撐持，定有苦盡甘來之日。」胡適雖一向主張和平解決
爭端，但認為中日戰爭一經發動，就反對國際、國內任何
和平解決方法。一九三九年八月二十六日，他電外交部說
，「恐和平努力甚難挽回浩劫也」，八月二十九日再電稱
，「適近年來常謂和比戰更難百倍，古今中外實同此理。
」一九四○年十二日，特再電蔣介石重申他對抗戰立場與
見解，「凡涉和戰大計總不外苦撐待變四字。」「和比戰
更難百倍，太平洋和平會議，未必比太平洋海戰更易實現
也。」十年後，胡適已是閒雲野鶴之士，鑒於中國內戰劇
烈，民不聊生，又再度提出「和比戰難」的主張，中國終
於遍地紅旗飄揚。

胡適四年任內，來去電文已公開發表者約五百餘件。其中
胡適親擬去電約八十餘件。「胡適戰時外交文件手稿」收
錄來去電文計一○二件，去電中胡適親擬電文計四十八件
，占已知全部親擬去電總數一半以上，多有未發表者。手
稿另附蔣介石致胡適電手稿影本一件。手稿可供瞭解胡適
當年草擬外交文件的態度和忠誠謀國的精神。胡適雖不重
視官場習俗，但發給蔣介石、孔祥熙、陳布雷等人文電，
均有一定分寸，或稱公或稱官銜，不一而定。

手稿文字清晰，字義清楚。手稿為淺近文言文，雜以少許
白話文，仍不失原義。稿中極少用舊典。手稿係電文，除
稿中已有分段外，餘未分段者，如需分段，多為周谷所加
。稿中如已有標點，盡量照手稿原文所書，不另更動。手
稿分別用黑、紅、藍鉛筆、鋼筆書寫。一稿經常數改，用
黑鉛筆或紅、藍鉛筆為之。手稿一般均用白紙或便條。在
旅行中，如遇國際外交緊急情況須電報政府者，則以旅館
所供信紙為之。手稿有時橫寫，有時直寫，不拘一格。

手稿中有少部分未書寫年月日、或月日、或日。手稿中若
干年月日或月日或日，多為譯電人員發電時所加。手稿中
未書寫年月日者，一部分係由周谷查對原電底所補上。手
稿來電去電多未列電號或電碼，以致查對困難。手稿的編
列，以年月日順序為準，起自一九三八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至一九四二年九月十六胡適離職為止。其中少許文件，
則併為一案，時間先後順序略不一致。

從手稿看來，他經常與蔣介石左右處理外交事務的陳布雷
、王寵惠、王世杰、孔祥熙、翁文灦等諸位往來。胡適與
駐在國政要交往者，多為美國總統羅斯福、外長赫爾、財
長莫根索以及總統助理居理等人。因之，胡適外交情報多
來自美國負責外交大計者，其分析當時多切合美國情及國
際大局，並立即電達中國政府參考。舉凡胡適交涉，美國
當道每多尊重，常按中國所需處理。戰時中美外交，因胡
適之故，美國政府更深切瞭解中國抗戰之艱危。

胡適一代學人，為中外推崇。他一生短暫出差四年，從事
外交工作，其精神、其學識，可長為中國外交人員典範。
對國家、對領袖盡忠職守，直言不諱。美國政要每與之談
論中國實情或國際大事，無不娓娓道來，坦誠相對。對其
學者風範景仰不已。其情其景，至今仍耀然手稿中。

周谷　一九九九年十月。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