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讀書人最佳書獎★
張光直先生是享譽中外的人類學家,也是台灣文學前輩——張我軍先生的二公子。他在五〇年代自台灣大學考古人類學系畢業後,即赴美國哈佛大學深造,而後任教於耶魯、哈佛等名校。其學術成就備受贊譽,著有《中國青銅時代》(一、二集,聯經)、《中國考古學論文集》(聯經)、《考古人類學隨筆》(聯經)、《中國古代考古》(英文版)、《大坌坑:鳳鼻頭與台灣史前史》(英文版)、《殷商文明》(英文版)……等十餘種專著及論文百餘篇,對於中國上古史的重建貢獻卓著。他也曾主導(1964~65)台灣西海岸數個考古遺址的發掘工作,並擔任(1971~74)濁水大肚兩溪流域人地關係研究計畫的主持人,推展台灣考古人類學的研究不遺餘力。他的學術地位備受肯定,除歷任美國科學院院士、美國文理科學院院士、中央研究院院士外,並曾擔任中央研究院副院長。
與後來輝煌的學術生涯相比,張光直早年的生活卻鮮為人知。他的出生與童年都在北京,十五歲時返回台灣,自承是「芋仔」,也是「蕃薯人」。他在建國中學求學時,經歷過二二八,後來又因「四六事件」的牽連而入獄。這段可說是冤獄的囹圄歲月,影響了他「一生做人的態度。」他說:「我在當時坐了一年的牢,接觸到各式各樣的人,出來以後,對人之為人發生了很大的興趣。」他出獄後未再回校就讀,憑著自學以同等學力投考台大考古人類學系,為的就是要瞭解「人之所以為人」。
張光直透過這本回憶錄,為我們記下這段影響他一生至鉅的青澀歲月,書中詳細描述了「四六事件」的經過,同時也對其家人、朋友多所追憶。台灣四、五〇年代的政治氛圍與社會環境,也藉由他自白式的陳述完全烘托出來。他的一字一句,發乎至誠,在他眾多學術作品之外,這部《蕃薯人的故事》讀來尤其令人動容。
本書初版於1997年12月出版。
作者:張光直
台大考古人類學系及美國哈佛大學人類學系研究院畢業,著有專書十餘種,論文百餘篇,其中由聯經公司出版的有《中國青銅時代》、《中國青銅時代(第二集)》、《中國考古學論文集》及《考古人類學隨筆》等四種。歷年選任為中央研究院、美國科學院及美國文理科學院院士,曾任中央研究院副院長、美國哈佛大學人類學系教授。
七、建國中學
我從北京到台北來,學歷是不錯的,因為師大附中在北京是一流的中學。可是我轉到建中來上的是高一,而我在附中只上了幾天的高中,那時建中又是台北最好的中學,所以我有點擔心。不過,父親毫不猶豫地的就帶我去看陳文彬校長。陳校長問了我幾個問題,多半是關於「你幾歲啊?」「你在那裡念的書啊?」這一類的問題,不幾句話就把我帶出來,對父親說:「你們休息幾天再來上課吧!」於是就這樣進了那時最難考的建中。
在此先停一下,談談台北的幾個中學。男中方面有建國、成功、和平;女中有一女中、二女中,還有男師和女師。建國本來是男校,但是在我上學的時候,有四個女生,都是台大外省籍高等職員的女兒,即校長陸志鴻的女兒陸瑞娥,教務長戴運軌的兩個女兒戴慶華、戴愛華,和傅啓學總務長的女兒傅碧瑤,除此以外都是男生了。一女中是當時最好的女校,校長叫江學珠。
建中在我離開的那時候,高中有三班,高一甲班是學數理的,高一乙班是學文法的,高一丙班是學生物的。但是我們在那時候還沒有這樣分,結果整個高一分兩班一起上課,一直上到二二八事件;這事件我等一等再詳細報告。
高一進去以後,我馬上發現我幾乎被孤立,因為同學與同學之間的語言是日語。我們的級任老師是一位教英文的台灣人,叫蔡德馨,平常配付黑邊眼鏡,穿著半套日本軍裝。他講課的時候用國語,但是跟學生交談則日語與國語雜用,台語從來不說。他還導演了一齣英語劇本。
我們學生跟蔡老師的感情一直很好,在民國八十四年我們建中那一班開同學會的那天,蔡老師已經八十多歲了,還來和我們吃飯,來的同學典型的都是說日本話,但是他們與我有時用國語,有時用台灣話。那天我深深感觸:這些同學,自民國三十九年以來,除了一個以外已經都沒見過,五十年之後,我一個一個都還認得出來,但是每個人都得像迪斯奈的卡通人物一樣,要再加上五十年的皺紋。那天我能記得的名字有:郭伯偉、杜逢榮、柯德馨、吳逸民……。現在回到五十年以前去,就看見蔡老師在黑板上寫英文。
我們對老師們都很恭敬。但是對一個教修身的魏女老師則有欠客氣。我們給她在黑板後面埋伏了定時炸彈,就是將一段香捲在火捻子上,香的長度決定爆炸的時間,香燒到火捻子的時候就把它引著了,鞭炮在黑板後面就炸起來,老師絕對不可能想到這是定時的。爆炸以後,老師回過頭來找誰丟的鞭炮,但是她當然找不到啦。修身是一門很無聊的課,學生們便用這種手段來打發日子。但是後來聽說魏老師有心臟病,我們後悔已晚,好在沒有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