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吹雪

序

剛收到這本書，看了封面，突然覺得很不習慣。因為小林豊的書多半是發生在炎熱的地區，畫面中也總是一片土黃或偶爾出現的青綠。這本則是沈重的墨藍與皚皚白雪。查了一下作者加藤多一，發現他寫了關於不少雪與馬的故事，原來他住在雪國北海道，也曾經養過馬，而這本繪本裡也少不了這兩個要素。故事的主角小男孩馬薩爾，他騎著馬獨自到街上賣圓木，採買生活用品，在回家的路上卻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大風雪。
這個故事讓我想到了齋藤隆介的《魔奇魔奇樹》，同樣是一個小男孩，在黑夜裡奔馳於森林裡。魔奇魔奇樹裡的豆太非常膽小，但是馬薩爾卻很勇敢。豆太只需要面對黑夜的恐懼，但是馬薩爾除了黑夜，還得面對致命的暴風雪。豆太看見了起火的魔奇魔奇樹，證明了他是個勇敢的小孩，馬薩爾呢？這本書裡「樹」也相同地扮演關鍵性的角色，在故事開始與結束時皆用了大篇幅的圖畫及簡短的文字，前後呼應地點出了樹的重要性。但是樹與馬薩爾的互動卻是相當神秘且曖昧不明，配上畫面深沉的色彩，那股不可思議的力量彷彿流貫了全書，也流進了讀者的心裡。

當草浪搖晃時，
連樹都會打起盹來。

樹會自己一個人笑。
在滿月的夜晚裡，還會伸懶腰。

這是有一點久遠的故事……
第一次獨自一人到鎮上去的馬薩爾，
通過了這棵樹下。

麵粉和醬油沒了。還得到鎮上賣圓木。
阿藍的蹄子也長大了。
媽媽因為感冒正發著燒。
馬薩爾決定了。
「讓我去吧。」
「辦完事情要趕快回來喔，趁天還沒黑的時候。」
媽媽幫馬薩爾緊緊的戴上了帽子。
「回來我做黑糖饅頭給你。」

從山中的家到鎮上，必須走一條十五公里的雪徑。
他們用阿藍拉的雪橇來運送圓木材。
裕太叔叔幫忙把圓木放上雪橇。
「這是爸爸留下來的圓木啊，
真的能自己一個人去嗎？」
巨大的橡樹樹幹笨重的裝上了雪橇。
圓木的上面實在太高了。都能看到阿藍的背了。
阿藍的黑色屁股高高的隆起。風吹著。
樺樹林裡明亮了起來。
叮噹，叮噹。
阿藍的鈴鐺響著。雪橇繼續前進。

陽光灑在臉上，暖洋洋的。
閃呀閃。天空延展開來。
馬薩爾站在圓木上，揮舞著手。
「呴，呴。」叮噹。
「呴，呴。」叮噹。
銀色的道路持續延伸。

到達後站時，火車剛好進站。
黑色的身體，咻，咻，白色的煙。跟阿藍一模一樣。
「你真的一個人來？」
大家都嚇了一跳。
（其實是和阿藍兩個人呀。）

第一次像大人一樣買東西。
米、麵粉、醬油。還有黑糖、線。
給弟弟太一買了炸麻花。
給媽媽買了鳳梨罐頭。
給阿藍一顆糖果，給自己兩顆。
他帶著阿藍到鐵蹄匠那裡去。
拆下了舊鐵蹄，鐵匠叔叔咻咻的削著阿藍的蹄子。
等到了新的蹄鐵燒的通紅，便可以安裝在蹄子上。
呲～～。
冒出了臭臭的煙。最後乓乓的用鎚子敲合。
「不痛吧？」
一邊擦著汗，叔叔只露出一點笑容。

旁邊的柵欄裡來了一隻小馬。
雖然體型還很小，但已經讓他開始工作了。
「再不快點回去天就要黑了喔。」
但是馬薩爾卻無法離開。
小馬垂著耳朵，看起來很害怕，腳不斷踏著地發出聲響。
（加油，加油。）
乓乓乓，當蹄鐵裝上去後，小馬不斷跳著，相當痛苦，忍不住尿了出來。

回程的路上，空氣轉藍。太陽實在太快下山了。
街上的人影也變少了。
更糟的是，突然來了暴風雪。

已經分不清楚是雪還是樺樹了。
再不快點，就會發生嚴重的事。
「快跑！」
馬薩爾用鞭子揮打阿藍的屁股。但在風口上卻怎麼也跑步快。
雪刺進了阿藍的鬃毛，馬薩爾的臉被雪凍僵了。
「快跑啊！」
馬薩爾想起了爸爸。
去了戰爭後便再也沒有回來的爸爸，在這種時候也會揮著鞭子。
所以，他也揮打著全身濕透的阿藍。
「快點！加油！拜託你了！」

嘰嘰嘰。
雪橇下面的雪發出哀鳴聲，最後終於停止不動了。
阿藍好像也放棄了，連個頭也沒回。
從漆黑的天空裡，落下了寒冷與夜晚。
（阿藍，怎麼辦？要在這裡死掉嗎？……你要一直陪著我喔。）
彷彿在說不一樣，阿藍搖了搖頭。叮噹，鈴鐺響了起來。
雪飄進了阿藍的眼裡。
馬薩爾用手套蓋在阿藍的眼上。
馬薩爾緊緊地抱著阿藍的臉。
阿藍身上充滿汗臭。
當阿藍感到不耐煩而再度搖了頭時，
不知道從哪傳來不可思議的聲音。

（好討厭啊，麵粉和黑糖都泡湯了。該怎麼做饅頭呢……）
膝蓋已經凍僵了。
馬薩爾決定了。
把重要的行李，全部丟到雪上。
接著，阿藍開始動了。
馬薩爾也從雪橇上下來，划著深雪前進。
阿藍則是在雪裡游著前進。
過了一會，馬薩爾已經動彈不得。
「阿藍，要陪在我身邊喔……。」
靠近阿藍充滿汗臭的身體後，便開始睏了起來。

椴松山發出轟轟巨響。

「春吹雪真是太可怕了。雪很重啊。」
「果然小孩子還是辦不到啊。」
裕太叔叔為了尋找馬薩爾而進入了黑暗之中。
在他背後，馬薩爾的媽媽雙手合十。

在風停止的樹林邊，男人們發現了搖搖晃晃走著的馬。馬兒拖拉著韁繩。
在繩子另外一端，繫著男孩小小的身軀。
「哈，真是匹厲害的馬呀。」
「是誰教他把行李拋下的？」
「不知道。」
「連雪橇一起丟了，是誰告訴他的？」
「不知道。」
因為全身受到摩擦，馬薩爾痛的哭了起來。
「誒，是誰教你的？」
「……。」
馬薩爾把自己冰冷的腳貼緊媽媽溫暖的腳。
只有那不可思議的聲音，還留在馬薩爾身體裡。

當第一道朝陽停留在草波浪時，
樹會思考。

第一次獨自一人到鎮上去的馬薩爾，
通過了這棵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