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的總合：ISIS洗腦、勒贖心戰的內幕，變化莫測的大恐攻，如何襲捲世界

導言（節錄）

這本書是一部個人紀錄。哈桑是出身敘利亞邊城阿布凱馬勒的在地人，該地長久以來都是聖戰士進出伊拉克的門戶。麥可則曾在阿勒坡郊區的巴布（al-Bab）採訪戰事，那兒一度是敘利亞獨立而傾向民主的公民社會搖籃，如今卻是一片凋敝的伊斯蘭國封地，由伊斯蘭教法與黑手黨式威嚇的惡毒結合統治。今天的巴布是個吸菸者會被丟進戶外的籠子裡連續囚禁幾天，「叛徒」嫌疑犯則在鎮上廣場被斬首，首級和屍身被長矛穿刺，在灼熱的黎凡特豔陽下腐爛的地方。
我們想要回答一個簡單的問題，它在令人難以忘懷的二○一四年夏秋兩季有線電視節目上一再被追問：「伊斯蘭國究竟是從何而來？」
有鑑於流傳於全世界的那些圖片和影像，其中最惡名昭彰的是從美國記者佛利（James Foley）遇害開始，呈現幾位西方人質被處決過程的駭人凶殺影片，這個問題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但這個問題同時也很弔詭，因為美國和伊斯蘭國的眾多前身已經戰鬥了將近十年。美國所對抗的伊斯蘭國，是一個美國軍方在口語上稱作「伊拉克蓋達組織」（al-Qaeda in Iraq）的團體，本書訪問的眾多軍官層級的伊拉克戰爭老兵，至今仍出於習慣而使用這個名稱。但這就好像越共在一九八五年打著不同的旗號回來，圍攻三分之一的東南亞，而從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到雷根政府的每一個人卻都目瞪口呆，把它當成一場前所未見的鬥爭。倘若真有所謂「最熟悉的敵人」，那就是伊斯蘭國了。
然而關於這個神權統治、極權主義敵手的大部分資訊，至今卻仍被遺忘、封閉，或者未經細究，迷失在長達十年對於入侵伊拉克明智與否，或是伊拉克最凶惡的恐怖分子本質上是否屬於伊斯蘭教的論戰煙硝中。對伊斯蘭國意識形態、戰爭策略及內部動能的爭論，在決心消滅伊斯蘭國的每一個國家持續進行著。它的力量是大於、或是不及每一部分加總的結果？在多國聯合空襲，並以軍援特定盟國及代理人作為後盾將近兩年之後，伊斯蘭國是在勝利還是敗退？考量到美國當前對敘利亞及伊拉克的政策，歐巴馬總統所宣示的美國政府目標「削弱並最終摧毀伊斯蘭國」是否可行？或者，最近這次在中東重複上演的戰爭，是否正如前任國防部長潘內達（Leon Panetta）近日所言，隨著伊斯蘭國將自身勢力範圍深入土耳其、北非、阿富汗及俄國，以及它所犯下或「激發」的暴行從西奈半島延伸到巴黎、聖伯納迪諾（San Bernardino），將持續三十年之久？
我們首先分析伊斯蘭國的現狀，也探討近十年來它的發展與改造。本書前幾章主要處理伊斯蘭國前身的複雜歷史，運用數十份對曾在伊拉克追蹤、攻打並囚禁蓋達組織成員的前美國政府軍事情報和反恐部門官員，以及西方外交官進行的獨家訪談。伊斯蘭國實際上是國際聖戰陣營內部漫長紛爭中最晚近的一個血腥階段，也就是關於聖戰要如何進行？以及對誰發動？什葉派、阿拉維派（Alawites）及其他少數宗派、族群都是攻擊的可行目標嗎？還是為了抵抗美國人和「猶太復國主義十字軍」同盟這個更急迫的需求，應該暫且放過他們？這項爭論的狂熱一方是由伊拉克蓋達組織的約旦籍發起人阿布‧穆薩布‧札卡維（Abu Musab al-Zarqawi）所代表，相對「溫和」的一方則以札卡維的資助者，也是名義上的上司奧薩瑪‧賓拉登（Osama bin Laden）為代表。蓋達組織與伊斯蘭國最近的決裂，早在一九九九年賓拉登和札卡維兩人在阿富汗相見時即已注定。他們聯手撕裂了伊拉克，激起什葉派以暴行反制，並且讓美國及其盟國蒙受重大傷亡。正是這段歷史將過去十年來的衝突與伊朗、敘利亞政權的政治議程聯繫在一起，不由此入手，我們就無法真正理解今天的伊斯蘭國。儘管目前還很難確定聖戰論爭會由哪一方勝出，乃至有沒有贏家可言，但蓋達組織近兩年來與昔日的下屬陷入兄弟相殘之爭的事實，無疑會決定西方將如何繼續對抗這兩者。
探討過衝突的歷史，我們接著要回顧敘利亞革命的起源。我們論證了長期給予鄰國蓋達組織恐怖分子方便、慫恿他們的阿薩德政權，不只企圖將自己描繪成昔日盟友的受害者，更一意孤行地為這種恐怖主義製造出在敘利亞境內扎根的肥沃土壤。巴夏爾‧阿薩德和許多意識到自己統治不穩的獨裁者一樣，在將近五年之內用盡各種手段消滅一切法理或民主的挑戰，同時暗中助長一個無人能容許、更非西方各國旁觀者所能接受的奪權者竄起。「支持阿薩德，不然就燒掉整個國家。」這是支持政權的一方從二○一一年敘利亞抗爭運動之初就呼喊的動員口號，而這絕非隨口嚇唬人。阿薩德在「政治改革」的名目下，從監獄裡釋放那些先被他送去伊拉克殺害美軍和伊拉克軍，而後在返國時被他逮捕下獄的極端主義者。從阿薩德安全部門叛逃的人自此聲稱，他們奉命武裝伊斯蘭游擊隊，以期後者攻擊政權機構，給予阿薩德升高戰爭的藉口。一如眾多目擊者所見證，當局的官兵和傭兵也蓄意以明確的教派衝突語彙敘述他們對抗爭者的屠殺，其目的則是羞辱和打擊遜尼派穆斯林，因為這種作為只會加速反抗軍陣營的激進化，並促使外國戰士入境參戰，大大有利於伊斯蘭國等組織。以上只不過是敘利亞政權與伊斯蘭國勾結的其中幾種間接形式。根據美國財政部與獨立分析師的調查，阿薩德直到今天都還在繼續資助伊斯蘭國的主要收入來源之一：石化工業（hydrocarbons）。聖戰士控制了敘利亞的大多數油井和煉油廠，讓它們成了一位能源專家所謂的中東國家「聯合愛迪生公司」（Con Ed）。他們把阿薩德自己的權力賣還給他，這不只讓大馬士革的總統府得以繼續燈火通明，更替一台野蠻戰爭機器─主要鎖定同時反對阿薩德及伊斯蘭國的敘利亞反抗軍─進行的攻擊火上加油。
……最後，我們則檢視伊斯蘭國今日在巴格達迪和他積極賣力的劊子手統治下的樣貌。這部分仰賴的是對現役或已故的伊斯蘭國戰士、間諜，以及「臥底密探」，還有同樣這群人的受害者，包括敘利亞的部落民、反抗軍及社會運動者所進行的訪談。在伊斯蘭國的大名傳遍全球之前，拉卡（Raqqa）有一位勇於反抗的學校教師說「受夠了」，挺身對抗這些命令她的敘利亞同胞該穿什麼、該去哪裡禱告，甚至實際上還包括哪間寺院能夠繼續存在的外國流氓。我們記錄了在拉卡興起的祕密出版品（samizdat）抵抗行動，這是由一群行蹤詭祕、遭受追捕的運動者兼記者所領導，成員甘冒一切風險向外人說明伊斯蘭國「首都」所見所感。
世界各國最近一年半以來對抗伊斯蘭國的戰爭，產生出大量有價值的研究，探討伊斯蘭國如何倚靠自身龐大而運作有方的宣傳機制勸人改宗及招募新血。這個宣傳機制包括一份誇誇其談的月刊，一個每天以多種語言發布影片、製作水準高得驚人的完整媒體部門，以及更多轉發、複誦伊斯蘭國訊息，讓情報部門窮於追蹤的社群媒體帳號。這些還只是專供外界吸收的材料。在伊斯蘭國內部，他們同樣對自己所禁錮的心靈嚴格控制資訊攝取，每日提供定量的戰場勝利和真主尊榮故事，甚至在聖戰士全面潰敗之際也依然如此。
伊斯蘭國是如何學會將這麼多人如此徹底地洗腦？長話短說，這是反覆練習的成果。本書的焦點之一，即是近十年來監獄作為伊斯蘭國組織樞紐和招募中心的角色。不管是有意或無意，中東各國的監獄多年來幾乎已成了恐怖分子訓練學校，知名的極端主義者得以「在鐵窗之內」聚集、密謀、組織和鍛鍊領導技術，並且（最不吉利的）招募全新一代戰士。
……這部修訂擴充版也特別收錄了一位前伊斯蘭國菁英特務機構成員「阿布‧卡里德」（Abu Khaled，化名）的長篇履歷。他培訓過伊斯蘭國的地面部隊，以及少數幾位海外特工，包括在二○一五年十一月可怕的巴黎攻擊事件前幾個月送回法國的兩名法國公民。從伊斯蘭國叛逃數週之後，阿布‧卡里德在伊斯坦堡與本書作者之一坐下傾談，連續三天講述伊斯蘭國黑旗下的生與死。他對伊斯蘭國如何賺錢和榨取錢財，經營出奇有效的「伊斯蘭福利國」，並且承受住多國聯手將其消滅的攻擊，都提供了關鍵的內幕情報。儘管如此，阿布‧卡里德表示，伊斯蘭國仍然脆弱且不得人心，受它統治的人只是因為缺乏更好的選擇而忍受它，但西方各國或中東地區的行動者至今仍無法提出更好的選項。
伊斯蘭國是恐怖組織，卻又不僅僅是恐怖組織。它是將存在數十年之久的跨國石油及武器走私灰色市場利用得爐火純青的黑手黨；它是以專業的敏銳度動員及調度地面部隊，連美軍都不得不刮目相看的正規軍隊；它是複雜精密的情報蒐集機構，能夠滲透到敵對組織內部挖角對方人員，而後出手接管、在戰場上將其擊潰，或搶占對方地盤。它也是一個年代早於蓋達組織的宿敵之餘魅：伊斯蘭國大多數最高決策者都曾任職於薩達姆‧海珊的軍隊和情報部門。於是在這層意義上，「世俗的」復興社會主義（Baathism）披著伊斯蘭基本教義派的外衣重返伊拉克，而這並不像乍看之下那樣自相矛盾。
……曾經被過度販賣並且被低估，但卻殘酷而機智的伊斯蘭國，如今已摧毀了當代民族國家的疆界，自稱要恢復失落的伊斯蘭帝國。過去的敵人如今改頭換面，決心要把一場悲慘的漫長戰爭延續下去。

伊斯蘭國奸細的自白
我費了點功夫，終於說服名叫阿布‧哈立德的男子講出他的故事。敘利亞爆發革命之後，初期充滿希望，於是他加入伊斯蘭國，任職於「國家安全部」（Amn al-Dawla），負責訓練聖戰士步兵與外國特務。哈立德說，他已經叛逃，成為眾人追殺的目標。
哈立德說，伊斯蘭國占領他敘利亞家園的大片土地，而他親眼目睹該組織的伊拉克領袖與海外菁英高層的殖民傲慢。如果他說出實情，便能全盤揭露伊斯蘭國特務的細節：誰在掌權、如何招募與分派成員，以及聖戰士與受其管轄的百姓分為哪些階層等級。他也可以解釋，這個號稱「國家」的組織，其官僚體系稀鬆平常的一面，也能指出伊斯蘭國的諸多安全機構如何殘暴野蠻，不但監控民眾，更會彼此監視。他甚至能夠透露，為何許多人依舊感激這個崇拜極權主義的邪教組織，他們不僅沒有因倒行逆施而衰敗，民眾反而更崇拜他們。
假設哈立德所言不虛，他得冒極大的風險。伊斯蘭國會一路追蹤他，並在「不信者的土地」解決他。
哈立德說道：「擔任特務之後，一切都會受到控制，不能離開伊斯蘭國領土。」他尤其難以離開敘利亞，因為整條邊界都是由他待過的國家安全機構掌控。他指出：「我訓練了這些傢伙！他們很多人都認識我。」
最終他同意在二○一五年十月底接受面對面訪談。哈立德在伊斯坦堡的咖啡廳、餐館與大道上接受三天的漫長訪談。他菸不離手，於煙霧瀰漫中啜飲著苦澀的土耳其咖啡。此外，他還唱了歌。
他劈頭便說：「我一生都是穆斯林，但我不喜歡伊斯蘭法，也不熱中於宗教。我有一天照鏡子，看著留了長鬍子的臉，卻認不出是自己。我像是平克‧弗洛伊德（Pink Floyd）搖滾樂團的成員。我的腦中住著別人，但那個人不是我。」
沒有多少迷途知返的聖戰士能精準地回憶這種「腦損傷」。然而，哈立德並非年輕的狂熱者，渴望為真主殉教；他是中年的敘利亞國民，受過良好教育，精通多種語言且才能出眾，而且曾經接受軍事訓練。伊斯蘭國高層覺得他很有利用價值。
哈立德以前覺得非得加入伊斯蘭國不可，因為他認為伊朗與俄羅斯正主導一項全球性的陰謀，扶持暴虐專橫的阿薩德主政，而美國也是共犯。否則如何解釋美國只打遜尼派穆斯林，讓阿拉維派主掌的（阿薩德與伊朗）政權濫殺無辜，而什葉派軍隊卻絲毫不受影響？
他也是秉著好奇心加入伊斯蘭國。他說道：「我是冒著生命危險參加他們。我想看看那裡有些什麼人。說句實話，我不後悔。我想了解他們。他們現在是我的敵人，而我非常了解他們。」
他加入伊斯蘭國時經歷嚴謹有序的程序。當該組織掌控土耳其與敘利亞邊界城鎮泰勒艾卜耶德時，哈立德前往當地的檢查哨。他說道：「對方問我：『你要去哪裡？』我回答：『拉卡』。他們問我為何想加入伊斯蘭國，還檢查了我的行李。」
哈立德進入拉卡之後，必須前往「霍姆斯大使館」（Homs embassy）。敘利亞人若想加入伊斯蘭國，必須前往這棟行政大樓提出申請。他在那裡待了兩天，後來被轉移到所謂的「邊界管理部」（Border Administration Department）。這一切都發生在哈立德的國家，但伊斯蘭國成員告訴他敘利亞已經滅亡。
他說道：「我住在這個哈里發國之外，所以他們認為我是移民。」因此，哈立德首先必須「歸化」，然後通過一位名叫阿布‧賈伯（Abu Jaber）的伊拉克人所主持的公民面試。
賈伯問道：「你為什麼想成為聖戰士？」哈立德記得自己隨口敷衍，胡謅了一些對抗十字軍異教徒的話。他順利通過賈伯的小測試。
下一個階段是灌輸教義。哈立德笑著說：「我在伊斯蘭教法法庭上了兩個星期的課。你必須上課。他們教你如何仇恨別人。」他學習了伊斯蘭國版本的伊斯蘭教義─非穆斯林必須死，因為他們是伊斯蘭國度的敵人。他指出：「這就是洗腦。」
傳授這些教義的是國外來的小伙子，乳臭未乾，什麼都不懂。「我記得有個從利比亞來的傢伙，大概只有二十五歲。」哈立德納悶，這麼年輕的人到底能在伊斯蘭國獲得怎樣的權威。還有，敘利亞人都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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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不喜歡當地餐館的皮塔餅？那就呼叫伊斯蘭國的「宗教警察局」（Hisbah）。你是否認為快餐店不衛生或害蟲橫行？打電話給「宗教警察局」。哈立德說道：「他們很嚴格。如果你的餐廳不乾淨，他們會罰你十五天不准營業，直到你改善為止。」
當然，你在伊斯蘭國吃什麼或喝什麼都會受到嚴格管制。酒是違禁品。如果你被人發現偷偷喝酒，就得接受處罰，在巴布的廣場上挨八十下鞭子。
哈立德指出：「宗教警察會四處巡邏監視民眾。巴布大約有十五名到二十名這種警察。人數雖然不多，卻隨處可見。他們會開著一輛警車，用擴音器大喊：『現在是禱告時間！還不快點到清真寺！放下手邊幹的活，還愣著幹嘛？這位女士，遮住妳的臉！』」
哈立德說道：「巴布的婦女都生活在恐懼之中。她們走在街上，頭臉罩著尼卡布，晚上行走時偶爾會看不到路，因為面紗完全遮住了臉。白天都很難看透尼卡布，晚上就更不用說了。不過，你會聽到宗教警察在大叫：『遮住妳的頭！快點回家！』」
然而，伊斯蘭國不能完全靠恐懼來統治人民，它必須一直招募新兵，因此灌輸教義是其計畫的關鍵。該組織會從他們痛恨的自由敘利亞軍、各種伊斯蘭民兵團體或努斯拉陣線招募自願者。但是進入伊斯蘭國的門檻非常高，而且會限制他們執行的任務。有些從敵對陣營加入的人，必須在類似毛澤東的再教育營接受三個月的思想改造，然後「懺悔」。從此之後，這些人終身都會受到限制，有些事不能做，有些地方不能去。
伊斯蘭國想培育效忠他們的下一代，因此極為重視年輕人的教育。先前的敘利亞老師被請回該組織掌控城市的學校任教，但是他們必須先上三個月的思想改造課程，並且對自己曾經替政府工作懺悔。他們也不准民眾進行在家教育，因為無法知道大人會灌輸孩童什麼。哈立德知道有一位英語老師在家裡替小孩上課而遭到逮捕。
在這個國度，人只要有點權利，便能獲得不同的額外津貼和豁免權。哈立德跟其他的伊斯蘭國成員一樣，每個月可以領到一百元的津貼，付的是美鈔，不是敘利亞里拉（巴布當地發行的貨幣）。伊斯蘭國成員可以在貨幣兌換處換錢，但這幾乎是多此一舉，因為他們可以領到免費物品或受到資助。
哈立德說道：「我租房子，伊斯蘭國替我付租金。每個月五十美元。他們還幫我繳電費。還有，我結了婚，每個月可多領五十美元讓太太花用。如果你有小孩，每個小孩可以多領三十五美元。如果你有父母要養，他們會給每個老人補貼五十美元。伊斯蘭國是一個福利國家。」
他指出：「這就是為什麼許多人想要加入。我知道有個做建築的泥瓦匠。他以前每天賺一百里拉，根本是杯水車薪。他現在加入伊斯蘭國，每個月可賺三千五百里拉：自己領一百美元、老婆領五十美元，每個孩子各領三十五美元。他一個月可賺六百到七百美元。這傢伙現在不幹泥瓦匠了，改當聖戰士，不過他加入伊斯蘭國純粹只想撈錢。」
任何人只要逃離伊斯蘭國，資產都會被充公。哈立德說道：「土地、房子或商店，一切沒收。我在巴布住的大樓也是沒收得來的。他們指控屋主替阿薩德政權效命。因此，伊斯蘭國便把整棟大樓充公。他們貼出告示，要所有人立即搬出去。告示上寫著：給你們二十四小時搬家。」
企業都得繳納稅款。「吉巴亞」（Jibaya，亦即伊斯蘭國的國稅局〔IRS〕）每個月都會收稅款；你若想逃漏稅，就是個大笨蛋。宗教警察也會跟暴徒一樣四處巡邏，檢查當地的所有商家，確認店家的收費都合理，而且帳目正確清楚。哈立德指出：「你必須把銷售總額的百分之二點五上繳給伊斯蘭國。」我們問哈立德：「宗教警察會揩油嗎？」他回答：「會的。」伊斯蘭國會對稀少的電隨意收取費用。哈立德說道：「你必須付水費，付管理城市的費用，好比清掃環境與收垃圾。此外，如果從伊斯蘭國以外的地區進口任何物品，也必須繳稅。你從土耳其或自由敘利亞軍占領之地進口蔬菜或水果，都得繳納稅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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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立德指出：「我在今年（二○一五年）齋月的最後一天，第一次發覺伊斯蘭國的戰士訓練不精良。」他當時正領導部隊在科巴尼打仗，與部下在沙林（Sarrin）野營，伊斯蘭國當時在阿勒坡郊區控制了數個城鎮，沙林是其中之一。他決定對庫德族部隊控制的數個村莊發動攻擊。
哈立德指揮了三個伊斯蘭國分隊：第一個被派遣到哈拉德‧哈迪德（Khalat Hadid）；第二個被分派到努爾‧阿里（Nour al-Ali）村莊，第三個則前往艾因（Ras al-Ayn）村莊。他們凌晨一點發起攻擊，使用槍彈、迫擊砲和坦克進攻庫德族部隊。
他說道：「我們不到四十五分鐘便拿下哈拉德‧哈迪德，然後我的部下就跑了。」我們問道：他們跑掉了？哈立德回答：沒錯。他接著說：「他們告訴我：『這裡自由了。』」所謂自由，就是被解放了。哈立德的部下顯然誤以為拿下某個村莊，便等於永久掌控那裡。此外，另外兩個分隊不願意進駐他們要攻下的村莊。哈立德面露厭惡的表情，回憶道：「他們說：『時機太晚了，還有那個……。』」因此，他們便返回沙林，不是因為戰敗，而是意見不合。然後聯軍開始在凌晨四點攻擊伊斯蘭國陣地，在幾分鐘之內，戰機便炸死了二十三名哈立德的部下。
哈立德質問士兵為何當晚沒有去戰鬥。他質問其中一個開小差的傢伙：「你為什麼不去？」他竟然回答：「我們有三個分隊。其中一個打了，其他的就不必打了。」
他的部下回答：他們不想去送死。
他估計，伊斯蘭國圍攻科巴尼時，至少損失五千名戰士，結果還無功而返。他們就像縱身跳下懸崖送死的旅鼠，事先沒有任何戰略思考，不知如何去對抗全世界最強大的美國空軍，也不知道該如何應付敘利亞境內最厲害的庫德族民兵。
他用銀製餐具來具體說明，伊斯蘭國的步兵是何等無用。他說：「這裡是科巴尼。這裡是開闊的土地，五公里之外是第一個伊斯蘭國據點。當我們派遣聖戰士前往科巴尼時，我們是一個一個送。他們得走路去。他要的武器與食物等後勤補給是用腳踏車載去的。但是，騎腳踏車的人通常無法完成任務，因為會被飛機炸死。所以，將物資送達的人會躲進屋子。」
他們會根據指示，停留在屋內，什麼事都不做。他們會在屋內待一、兩天。然後，絕對會有一個傢伙把頭伸出窗外查看情況。
哈立德無情地發笑：「然後房子就會被轟炸，所有人都會死在裡面！人們開始認為，伊斯蘭國故意讓大家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