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胡同裡的神祕客棧,超越門派的武術大觀園

NT$350 NT$277

出版日期:2024-05-09
作者:黃鴻璽
印刷:黑白印刷
裝訂:平裝
頁數:284
開數:25 開,長 21 × 寬 14.8 × 高 1.5 cm
系列:聯經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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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決定去北京,找一個四合院,開自己的客棧,北京人來人去,也許外地的武術中人可以落腳,鴻璽這麼想。
我輾轉聽到這消息,心中感佩,也為他捏一把汗。遠方異地,單槍匹馬,這江湖客棧的浪漫夢會不會過了頭?
──林懷民

 

旅店即武林,客人和員工個個都是大內高手?
甚至在四合院內開起了武術交流會,還有黑社會到場觀禮!

 

在北京市中心的胡同裡,曾藏有個以四合院改建而成的客棧:夜奔北京。帶著武林味的名稱,加上大隱於市,從創立之初就已經透露出不平凡的氣息,瀰漫著一股江湖的氛圍。

 

黃鴻璽原為雲門教室武術教師,為了躲避舒適圈而徹底更換環境,憑著一股衝勁到北京創設客棧,他說:「如果我再不給自己一個犯錯的機會,人生就此打住了。」因為逃脫,所以落地;因為深紮根,所以斷捨離。

 

過去,鏢局是留住武術的重要場所,如今鏢局已遠,武術卻仍以各種方式存在。這些身懷絕學的武林中人,或許是教師、公務員,也可能是工人。黃鴻璽於客棧開辦武術課,四合院就是天地拳場,同時迎接由世界各地前來的習武者。能預測天氣的行腳醫師、研究道教氣功的俄羅斯美女、神祕「牧師」真實身分是墨西哥毒梟……南拳北腿,齊聚夜奔,那是裡社會中的真實武林。

 

送往迎來是客棧的常態,然而武林有武林的規矩。相互切磋而習得新招式,遂投桃報李免去住宿費用;收取學費的武術課程,只要全勤便全額退款,說是江湖,也是一帖浮世繪。從雲門舞集至北京胡同,自武術指導到客棧掌櫃,黃鴻璽不僅守護旅店,更拓展到各城市,以武會友,道盡一瞬即永恆的人世武林。

 

▍專文推薦

徐紀│止戈武塾創辦人
林懷民│雲門舞集創辦人

貨號: 9789570873368 分類: , ,
作者:黃鴻璽

生於台灣、長於加拿大,高中開始學習武術,曾於雲門教室擔任武術教師、武術教案研發,專注傳統武術現代化。

2010年參加雲門舞集的流浪者計畫,以北京為中心點,花了三個多月探訪北派武術的發源地,包括河北、山東、河南、山西,拜訪長拳、彈腿、心意六合、八極拳等多個拳種中隱於鄉野的武術高手。

2011年開辦「夜奔北京」四合院客棧,教導投宿的中外客人練拳,並陸續開立「夜奔大同」、「夜奔平遙」分店。2020年回台,現任夜奔文創負責人、大成藝術實驗小學武術課程教案研發與師資培訓講師。

練拳多年,身體逐漸敏銳,對天地萬物產生好感,喜歡觀察人,漸而親近文字。雖不曾在筆下耕耘,但不願一日遠離書,人生軌跡混亂,跑到北京經營客棧,一走十年,天地之間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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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序一 人生大度/徐紀
推薦序二 鴻璽夜奔/林懷民
自序 蹲低一點

店裡
魚堅強
溫家寶
歐巴馬
蓋瑞特先生
煙台蘇蘇
平谷陳辛未
孤獨城堡
夜奔李俠
行腳醫生
秋天的臭雞蛋
一號阿姨
燒煤的李師傅

店外
芝麻涼皮
俄羅斯短刀術
Daria FM 斐懋資塵
冠縣李冉
黑道頭子
金鋼狼張則浩
寧宇
陪我洗碗的人權律師
你們

城內
夜奔泥匠
史凱先生
神仙姊姊文那
百米粒
聯合國深夜食堂
王磊咖啡
城東寡婦
啤酒羊肉串

後記 復盤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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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璽夜奔。

林懷民/雲門舞集創辦人

Tue, 12 Apr. 2016 10:53:36 +0800

 

林老師:

我是鴻璽,第六屆雲門流浪者。

五年前,成立夜奔北京,在北京混生活。

今年年初,我們把原本的四合院全部重新裝修。房間擴大,也升級了很多空間。

其中,好多房間會由雲門流浪者們共同裝置。

簡單的說,我想邀請林老師今年夏天到北京時來體驗一次,如果沒有當年林老師一腳把我踢出去流浪,就不會有夜奔北京。

我也了解老師的行程緊湊度,所以我想先問問看。

老師如果能來入住(也非常歡迎舞者們一起來),我會把同一時期的其他房型都關起來,也就是不會有其他旅客。這樣能保證老師與大家都安靜休息。

如果有任何想法,也請直接聯絡我。

謝謝。

 

夜奔北京四合院客栈

Fly by Knight Courtyard

黄鴻璽 Daniel Huang

北京市东城区灯草胡同6号(靠近地铁东四站,东四南大街旁)

 

 

讀到電郵跑出的第一句話,我笑了。

 

鴻璽自我介紹?第一次看到這名字,我就記得了。

 

我的「懷」字,學字時讓我吃盡苦頭。作業簿的格子根本容不下,怎麼寫都要破格而出,母親用橡皮擦一遍遍擦掉,讓我重寫。「懷」字如此,「鴻璽」情何以堪。不知他有沒有和我一樣,怨過父母給了這筆畫繁重的名字。

 

要很硬的八字才頂得起這名字吧。「鴻」是超大型的雁。「璽」是帝王的大印。

 

據說蔣中正倉惶來台後,一夜在軍艦甲板散步,感覺到身後有人,喝問:「是誰?」

 

背後傳來「玉璽在!」的答話。

 

失去大陸江山,玉璽仍在。據說蔣先生大感安慰,從此黎玉璽,步步高升,官至海軍總司令,參謀總長。

 

鴻璽還有一個英文名字:丹尼爾/Daniel。

 

「小學畢業典禮那天,」他自己說:「父母突然告訴我,下個月就要搬家去加拿大。」長大後,才知父母是受《一九九五閏八月:中共武力犯台世紀大預言》這本書的影響,才舉家移民。

 

初去乍到,小留學生黃鴻璽很難融入白種人的社團,只好加入冷門的武術社,卻因此找到終身的志趣。

 

美國賓州大學畢業後,他到香港一家美商公司上班。去香港,理由是他加拿大武術課老師的父親在香港授課。白天上班,晚上跑到黃大仙練拳,成為他香港生活的重心。

 

大學時代,鴻璽讀了不少徐紀先生的武學著作,備受啟發,衷心崇拜。徐紀老師十六歲追隨韓慶堂先生長拳啟蒙,二十三歲成為武學大師劉雲樵先生來台後出山授徒的開門弟子,後來客居美國,成為武術界備受尊崇的名師。知道徐老師已回台灣長住,鴻璽返台探親時,登門求教。剛好雲門舞蹈教室招聘武術老師,徐老師鼓勵他去報名。

 

那年,一百多人報考,主持雲門「少年武術」課程的徐紀老師只選出七個。鴻璽成為這七位儲備師資之一,不顧家人反對,辭掉香港安穩的工作,開始接受嚴格的培訓。

 

徐紀老師痛恨花裡胡哨,表演性質的「武術」,不教招數繁複的套路,堅持「內運外動」,意念先行,才有動作的運轉。他更強調「修身」,要求學生養成自我修持的能力。武功無法速成,持之以恆,透過武術的修習,孩子也可以變得像大山一樣,沉穩面對人生的慌張與不安。

 

遇到徐紀老師,鴻璽打掉重練,規規矩矩的從站樁,踢腿,一步步嚴謹學習,努力洗去身體和頭腦裡的「美國味」,也按捺年輕的衝動,努力在教室裡,照徐老師訂下的規矩,開發孩子的身心潜能,誘導他們凝神聚氣,行正走穩。徐老師逐漸把課程設計的任務交給他,同時跟他縝密討論,耐心修正他交出來的教材—以及中文。

 

二○○九年,高頭大馬的黃鴻璽出現在雲門流浪者計畫的口試。

 

他想以北京為中心點,去河北、山東、河南、山西,探索北派武術的緣起。

 

流浪者計畫要求獲獎人單獨貧窮旅行兩個月。鴻璽去了將近四個月,回來卻辭掉雲門教室的工作。

 

多年後,他告訴我,跟隨徐老師學習,時有長進,看著少年學員流汗專注,認真練功,又能教學相長,那是他最幸福的六年。然而,他意識到自己好像陷在舒適圈裡,二十九歲了,一輩子就這樣過下去?

 

隔年,他賣掉剛還開始還房貸的套房,帶著三百萬,奔向北京。

 

流浪大陸的日子,他餐風宿露,尋找北派武術耆老與傳人。過去,武術保存在鏢局裡,他說,如今鏢局不再,武術仍在—在「尋常人」的身上,他們可能是教師、公務員,也可能是工人。

 

他跟這些應該是「人間文化財」的武學前輩請教切磋。談得高興,他們也會指點他再去找其他的人。像林沖夜奔似的一城復一村,林沖逃難,他逐夢,經常落腳在便宜的民宿,住著住著,他總看到許多可以改善的地方。

 

多年來,四合院是他的夢想。他決定去北京,找一個四合院,開自己的客棧,北京人來人去,也許外地的武術中人可以落腳,鴻璽這麼想。

 

我輾轉聽到這消息,心中感佩,也為他捏一把汗。遠方異地,單槍匹馬,這江湖客棧的浪漫夢會不會過了頭?

 

他在東城王府井附近租到一個四合院。用了將近半年的時間燒錢等候,才把旅館執造拿到手。沒想到裝修開張,第一個月就入住九成。

 

鴻璽開了「夜奔北京」的消息在雲門夥伴和流浪者中傳開,也有人去住宿過。回來後,把鴻璽的客棧說得像天方夜譚。

 

他們說這個四合院像聯合國,顧客來自大陸各地,還有各國的背包客。工作人員大多是打工換宿的旅客,我以為都是年輕人,不是,有大娘,也有壯漢。有的說要走要走要走卻又留下來,成為忠誠的家人。最稀奇的是全部員工和住宿的客人每天下午三點集體練功。

 

後來,有些胡同裡的大人小孩也在晚上跑來練功。然後又發展到大家一起寫毛筆字。好像他在辦全年無休的文化體驗營。我始終想不通,那些各色人種的西方青年迢迢萬里跑到北京,就蹲在四合院裡過日子?

 

鴻璽說,雲門教室培訓時,找來蔣勳講美學,張照堂講攝影,跌打專家講骨格,還邀請嚴長壽講旅館服務業。這些,對他經營「夜奔」大有幫助。

 

「夜奔北京」是第一家在Airbnb註冊的北京旅館。開幕第一年,背包客訂房網hostelworld.com給它全中國最高的九點七分。媒體爭相報導武術客棧,預約訂到三年後,婉謝採訪倒成了例行的苦難。

 

有了北京經驗,鴻璽勇往直前,擴展出「夜奔大同」、「夜奔平遙」。

 

2016年4月12日 週二 下午3:49

 

鴻璽:

謝謝邀請。有一天我一定去。目前我身不由主。即使去了北京,也被排得滿檔。

保重!

懷民

 

我渴望去古屋鱗次的平遙走走,也很願意再去大同看雲岡大佛。我想退休後,一定可以去每家「夜奔」住幾天。說著說著,還沒去成,疫情來了。全世界都「不許動」。

 

不許動!當年雲門培訓的功課也包括摺紙。練功,教課已經疲憊不堪,還要長時間坐在那裡,長坐不動,專心摺紙?七位大漢覺得匪夷所思,勉強應付。十六年後,鴻璽說,摺紙磨出來的耐心,使他在面對疫情挑戰時,得以排除鬱卒,按步就班的關掉北京與平遙的「夜奔」。

 

創業復又歇業,日理萬機,轟轟烈烈築夢大業忽然煙消雲散。隔離的日子,他只剩下一個人,和自己的身體。要求自己照表練功,卻只面對了自己的慵懶。他深深懷念帶給他大溫暖小磨難的夥伴,以及四合院來來去去的人客。他坐下來,把思念化成文字。

 

《夜奔》這本書不是武學筆記,也不是經營民宿的寶典,而是關於相逢與告別的悲歡情緣。

 

他講一對萬人迷的店狗(牠們叫作歐巴馬與溫家寶),一條拒絕死亡的金魚(在寒冰裡冬眠,春來冰融,擺尾重生,「年復一年都有自己的復活節」)。講完狗和魚,他講人,講四合院的奇人異事:

 

上武當山習藝的俄羅斯美女說,她「從遙遠的西方渡水來到東方,達摩也是。」

英國的地下停車場管理員積蓄有限,到北京只能玩兩天,上過長城就心滿意足的回家。

 

員工李俠有預言能力,聽到悶雷,預言天將大旱,當年中國北方果真大旱,必須「南水北送」。

 

北大出身的建築鬼才趙小雨穿著邋遢,活像泥水匠,喝酒後奶奶孫子隨口叫,在夜奔大同,用英文講雲岡大佛的故事,讓一群年輕英國孩子安靜的圍坐聆聽。

 

四合院來了個頭矮小,肚子突出,脖子上掛著大金鍊,始終帶著墨鏡的墨西哥黑道大哥,眾人緊張不已,想不到他離去時床褥平整,枕下一百美金小費。

 

哈佛法律系畢業的美籍台灣青年,不進華爾街工作,卻成為大陸人權律師,每回只停留兩夜,彷彿在「追什麼,或逃什麼」。

 

不能相信這是他的第一本書。鴻璽是說故事的高手。俐落、鮮活的生活語言,冷面詼諧卻又極端溫柔。

 

客棧員工不愛異國食物,他說,「這一批九○後的中國年輕人味蕾還是非常熱愛祖國的。」

 

疼愛每個年輕人的客棧阿姨讓鴻璽感動:廣大的農民工「每個人的眼角都有淚,但是笑起來都好可愛。」

 

寫起摯愛的武術,他的文字生猛漂亮:「山東拳種多元,山東人個性粗獷豪邁,打架不含糊。拳如人性,魯東的螳螂拳、魯西的查拳都是瀟灑剽悍,一撒通身皆是手。」

 

「京城之地是非多,客棧更是風塵之眼。」夜奔北京以武術為特色,自然引來不少武林中人。有儒雅的太極名師,也有手臂看到樁狀物品就會去狠敲幾下,敲死好幾個公園樹木的拳痴。鴻璽娓娓道來的故事恍如金庸小說的現代版。

 

山東太極名家劉晚蒼德高望重,出版社出書紀念,借了夜奔北京,在他的一百一十冥誕舉辦新書發表會,許多門派都到場觀禮,好漢聚集,十分熱鬧。聽說一個混黑社會,幹過大案子的摔角家也會出席,大家心中不安,怕他破壞歡聚的氣氛。

 

下午這位摔角先生來了,他反而彬彬有禮,跟兩個朋友一起站在門口,雙腳不踏進院子,請我們通知劉先生一句話:「當年咱師爺跟劉三爺是過命的交情,隔了三代交情還在,今天聽說為了劉三爺辦活動,必須親自來道賀,但是不太方便進來,人在門口鞠躬了。」劉培俊先生趕忙跑到門外相見,也沒有邀請他進來,兩人互相寒暄了幾句就走。

 

鴻璽說,「對方有規矩,知道自己江湖身分複雜,不給主人添麻煩,北京還是北京,該有的人情世故還在。」

 

十年夜奔,十年江湖,當年的流浪者養出這樣成熟的眼睛,寬厚的心,我滿心敬佩。我也自問,是否因為鴻璽是流浪者,我才偏愛這本書。幾秒鐘,我就否定了自己的疑慮。

 

鴻璽寫得真好。讀完第三篇〈歐巴馬〉,我勒令自己,好東西要慢慢吃,每天只許讀一篇,卻是欲罷不能。掩卷抬頭時,陽光已經射到屋裡,而我還是情不自禁地再去重溫〈魚堅強〉的結局。

 

台灣導演金重先生萬分疼愛這隻崛強的金魚,總是費心照顧。入住四合院第六年的夏天,魚堅強翻了白肚。得到惡耗,在台北工作的金導演回覆道:

 

「請妥善照料魚堅強,我立刻買機票去北京接他。」

隔日晚間,家偉、呂重、皓詮、子慶等人在院子踢腿時,金重先生一身黑衣出現在門口,默默地走到池塘旁,撈起魚堅強,用一塊白布包好,點頭離開。

那是金重先生最後一次回到夜奔北京。

 

這分明是武俠片的情節,那黑衣導演分明是作者的化身。然而鴻璽說,全書每一篇都是真實故事。

 

退休後,我想總算有時間去見識鴻璽的客棧,會一會「夜奔」的好漢。還在盤算日期,疫情來了。世界亂成一團時,鴻璽打包返台,「夜奔」成為過去。幸好他寫出這本書,江湖長在,傳奇永存,讓人可以神遊那個胡同裡的有情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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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道頭子

夜奔北京到二○一二年初就開始小有名氣,入住的客人需要提前三個月左右預定才能確保有房。但是偶爾還是會有臨時的預訂,如果剛好有房就可以安排上。大部分的客人都是歐洲來的,所以入住時間會比較長,最短三到五天,也有人一次就住兩週以上。蓋瑞特很喜歡接單安排房間。對於一個擁有日本靈魂的美國處女座會計人來說,能看著房間的入住表格一個一個被不同人名排滿是一件很療癒的事情。他的一個樂趣就是在接單時寫滿小備註,譬如:「某個客人的last name跟某一個NBA球星一樣,他們也許是親戚?」或「此人標註要女生宿舍房,但是名字看起來是男生,也許是個玩笑?」或「這個看起來是假訂單,因為客人地址是北韓」等等各式各樣的留言。

 

讀蓋瑞特的留言可以發現這些小細節,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猜想觀察的。但有一次他又留了一個小備註,在一筆臨時訂單上寫:

 

「我認為是假訂單,是否考慮不要保留房間,繼續開放販售?」

 

我就在他上班時問他為什麼昨晚排房時會覺得這是一筆假訂單?

 

「因為他訂房的名字是Happy Sanchez,這種名字不可能是真的啦。Sanchez是每一個墨西哥非法移民慣用的姓。在美墨邊界如果被抓到,又耍賴不想被移民官找到自己的身分遣送回國的話,就說自己姓Sanchez,再找個無償律師來申訴,搞不好就能留下來。再說Happy,誰會叫Happy ?只有黑社會的代號才會用。Happy Sanchez聽起來就像三流的暴力小說或灑狗血的電影劇本才會出現的名字啦!」

 

按照他的話,Happy Sanchez就像什麼「山雞哥」或「刀疤李」這種名字,按照假訂單的標準處理流程就好了。但是我有一種預感,也許這是美國人的幽默感,或許真的有人來住,只是用一個自己覺得有趣的方式訂房罷了,反正是臨時訂房,先把房間留下來看看,如果真的當天沒人來再開放訂房好了。

 

二○一二年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三,下午一點左右,走進來兩個長相奇特的中年男子,一前一後走進來,走進來的時候有一種慢動作鏡頭的錯覺感,根本就是狗血幫派電影的畫面,前面個頭矮小,肚子突出,脖子上掛著大金鍊,一看就是老大。後面那個肩膀是正常人三倍厚的高大黑人男子,身穿西裝打領帶,腕脖子渾厚扎實,手指粗糙,如果不是在北京市中心,我都要懷疑他西裝裡藏了一把土製手槍。

 

「我要入住,我叫Happy,這位兄弟……是我的牧師。」

 

他的「牧師」就在他說完話之後,快速地從手提包裡拿出兩人的護照,遞給我們,打開一看,名字竟然真的是Happy Sanchez。蓋瑞特看我一眼,想笑不敢笑的。他的黑人牧師的名字也很特別:Diamond Morgan,鑽石摩根先生,這兩本到底是不是真的美國護照啊看了入境章,也確定是今天入境北京的,應該沒問題吧?

 

先幫他們安排房間吧,Happy老大倒是很健談:「我們啊,平常住習慣連鎖的大飯店,但是啊,你知道的啊,那種地方無聊透頂,全世界每一個房間都差不多,一點樂趣都沒有,你知道我說什麼吧?我上禮拜跟鑽石……牧師聊天,他說我們應該去北京看看長城,吃個烤鴨什麼的,我覺得這個主意真是棒透了,所以我們就決定來了,你知道我說什麼吧?本來要有好幾個兄弟……教堂的兄弟要來玩,但是他們沒護照,要弄太久了,我們就決定兩人先來玩。你知道的,這種突然決定要去玩的旅行最棒了,讓我想起年輕時常常要隨時開車跑路……不是,開車上路旅遊的心情,真是棒透了!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吧?」

 

他講話有一種特殊口音,動不動就說:「Ya know what I’m sayin?」非常典型的墨西哥幫派講話方式。我們處理他的護照登記時,必須要跟北京公安局的系統聯網,這是北京合法旅館裡都要有的設備,所以我跟蓋瑞特都在等系統上傳時會不會出現紅燈,紅燈的意思就是等一下警察就來了。還好,綠燈亮了,身分核查沒問題。

 

帶他們去房間,他沿著院子走到底,沿路說好棒,妙極了,鑽石先生倒是很冷靜,腰桿挺直,不疾不徐地跟在Happy身後,對了,我都忘了說,他墨鏡始終沒有拿下來。其他的歐洲客人看到他們兩人都會很熱情地打招呼,Happy真的很Happy,會跟各國人打招呼問好,遇到西班牙語系的族群還會用西班牙語聊兩句家常,看起來心情很好。

 

當天傍晚,他們從房間出來,鑽石先生換了一套輕鬆的衣裳,但他的上身實在太雄厚了,寬鬆的衣服也很難掩蓋他寬厚的肩膀。尤其是那一雙大手,指關節充滿了毬繭子,職業拳擊手才有的特徵。這位「牧師」平常應該很喜歡在禱告之後打沙包。

 

Happy看到我跟蓋瑞特都在,就來問晚餐推薦。

 

「聽說北京的烤鴨好吃,你們能推薦嗎?我們要吃最好的那種,你知道我說的嗎?我們只來兩天,你不用幫我們省錢,你知道吧?就推薦最好的那種。直接幫我們訂吧,我跟鑽石一人要一隻烤鴨,要頂級的那種,跟頂級牛肉一樣的那種,你知道我說什麼吧?」

 

我推薦大董烤鴨,並且告知兩人吃一隻綽綽有餘,不需要一人一隻。

 

「喔不,兄弟,你不知道,我們很期待吃北平烤鴨(美國餐廳都寫peking duck,而不是beijing duck),我餓極了,老兄。我想鑽石也餓死了,對吧鑽石?我可不想吃到一半跟他搶盤子裡的食物,你知道我說什麼吧?我們來北京就為了吃這個北平烤鴨,所以一人一隻,沒問題的!」

 

以客為尊,我幫他們倆預訂了大董烤鴨店,兩人預訂兩隻烤鴨。電話那頭的女生冷冷地說:「沒吃過烤鴨嗎?兩人吃一隻都吃不完了。」

 

我霸氣回答:「給烤上兩隻烤鴨,訂的是兩位爺們,付現金不刷卡。」

 

他們入住時就強調了,他們所有消費都要付現金,不刷卡,這種行為在中國很正常,但是在美國就不尋常了,所以他們特意交代,我就順口告訴大董服務人員。

 

晚上酒足飯飽回到客棧,Happy很滿意,說一人一隻烤鴨剛剛好,還點了好幾瓶酒,開心極了。我看不出來鑽石先生到底有沒有吃飽,他臉上表情不太豐富,實在不知道有沒有玩得盡興。他們早早就寢,不像有時差的美國人。

 

第二天一早,胡同門口停了一台高級的黑色轎車,司機穿著正式,進客棧找尋Happy二人,不知道是誰幫他們安排的私人行程,要去慕田峪長城。司機客客氣氣地在門口等他們,不久後兩人一前一後從房間出來,簡短打聲招呼就上車了。阿姨去整理他們的房間,說床單被罩都整齊排放,像當兵的宿舍似的,乾乾淨淨,不像住過人。

 

蓋瑞特當天無聊,決定查一查這個名字:「Happy Sanchez」。

 

結果讓我們很驚訝,我們在鄉野辭典網站(urbandictionary.com) 看到了以下這段話:

 

“Taken from drug dealers in San Francisco’s Mission district in the 80’s-90’s, who would show drugs for sale and then snatch they money offered and run away.

One drug Dealer in particular, a street musician, had the street nickname ‘Happy Sanchez’ due to the fact that he smiled and was super friendly before, during and after.

He would play guitar, sing, offer drugs and then take off after money was handed to him.ˮ

 

看起來這個名字已經成為一種傳奇,才會被寫入這個辭典裡。裡面提到八○到九○年代在舊金山的這位傳奇的音樂教父藥頭,總是用很友善的微笑,配上自彈自唱的吉他接近道友,給對方看了毒品之後再把錢搶走。有點像我們的這位尊客啊,但是他房費已經付了,他也沒帶吉他,應該不是同一個人吧?

 

蓋瑞特有點害怕,他覺得如果是的話,搞不好他們是來做交易的,那我們被警察上門的機率就很大。蓋瑞特當時是非法打工,很怕被捲進去。我跟他說別擔心,你不說我不說沒人知道,而且,你打工這麼久了都沒事,不用擔心。

 

黃昏時刻,Happy跟鑽石二人組回來了,他們在大廳買冰啤酒暢飲,蓋瑞特在看書,我坐前台。蓋瑞特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朝陽門派出所的片警上門巡查,大搖大擺走進來要看電腦紀錄。蓋瑞特嚇得臉都白了,Happy兩人倒是一派輕鬆的看這一幕。警察看了一下之後說只是檢查系統更新,最近很多聯網系統不順,看我們系統有沒有被防毒軟體覆蓋而已。講完簽個字,例行公事問一下近況就走人了。

 

Happy拿著啤酒瓶湊到前台旁邊跟我聊天,問我剛才那個人是這一片的老大嗎?我回答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他就說:「唉,到哪裡都一樣,我一看就知道。」

 

我問什麼意思?他忍不住把心底話都講出來了:

 

「哪裡都一樣,做什麼都一樣,他們都一樣,你們的關係就是一個付錢打點,一個幫你掩蓋真相,對吧?我們也一樣,你知道我說什麼吧?(我心想,我真不知道你說什麼。)在老家,我們也是要跟這些老大打交道,表面上我們對立,實際上也是有這種關係的,你知道我說什麼吧?」

 

我笑笑,但是心底浮現了早上看到的資料。該死的蓋瑞特,這下我很難假裝不知道Happy是誰了。

 

「其實,老兄,你知道的,我坦白說,我的第一桶金也不是用完全合法的方式掙來的(我心想:不是完全合法?是完全非法吧!)。我是個音樂家,你看不出來吧?(我心想:shit,真的是你!)我對音樂是有熱愛的,但是一開始我沒錢,我告訴你,兄弟,男人的第一桶金很重要,你必須要掙到,任何方式都是好的,你知道我說什麼吧?因為有了第一桶金之後才有無限的可能。我為了我的音樂事業,很早就開始準備第一桶金了。」

 

我心裡想:他媽的,我知道你第一桶金怎麼來的,但我不能跟你一樣啊!

 

Happy繼續說:

 

「其實賄賂警察是好事,越早跟他們建立這個關係越好,我告訴你,沒有什麼是錢不能解決的,人人都要為自己負責,不是嗎?剛剛說到第一桶金,我再告訴你個商業機密,小兄弟,我看你也是個會對自己負責的人(我心想,你到底在說什麼??)你拿到第一桶金之後,不要持有現金,不要匯款,更不要放在銀行。你聽我的,一定要換成鑽石。鑽石可以放內褲裡,任何儀器都掃描不出來。你必要的時候可以帶著鑽石跑路。鑽石很容易換現金,重點還是比黃金好攜帶。我的第一桶金就是換成鑽石,你知道我說什麼吧?」

 

我開始不想知道他在說什麼,但是我很認真在記他講的話。

 

「總之,我事業越來越大,後來就做一些乾淨的事業(咦,所以你承認原本的事業不乾淨了?)我開始認真培育新一代的街頭音樂家。我在灣區有好幾個工作室了,都是舊倉庫改建的,裡面有非常專業的錄音室,我們產出很多不錯的CD,我個人最喜歡拉丁系的音樂,但是銷量最好的還是rap,沒辦法,市場就是王道,你知道我說的吧?」

 

他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自己的商業模式。

 

「我兒子比較讓我傷腦筋。喔對了,我忘了給你介紹我兒子,你看,這是他的照片,我一直放皮夾裡,很帥吧?我這些事業都要給他管理,可是他沒興趣,他大學已經畢業了,很了不起吧?他是我們家第一個讀大學的,特別會讀書,我都給他準備好了位置,但他不願意來,他要繼續讀研究所,他喜歡學校,想一直做他的研究,而且說以後不想接手我的音樂帝國,你說傻不傻?但沒辦法,他特別倔強,我也沒辦法。」

 

講到兒子不願意接手事業之後,Happy就有點難過,我真感覺鄉土連續劇裡的劇情原來都是現實生活的翻版,真有趣。

 

聊到最後,或應該說,我聽到最後,他們要準備休息了。Happy說拍張合照吧,鑽石先生就拿出膠卷相機幫我們拍照留念。我覺得無論如何,這是個有趣的客人,也是個有趣的交流,也想拍照留念,就把我的iPhone給鑽石,請他幫我們拍照。

 

「喔不行,兄弟,不能不能,我不能讓你拍照,真抱歉。」

 

老大就是老大,一句話不怒自威。

 

Happy Sanchez 立刻恢復他的招牌微笑。

 

「不讓你留照片是為你好,相信我。祝你人生順利,Amigo。」

 

第二天一早飛機,兩人回美國,床頭留下一百美金小費,還有一張署名Happy集團出品的拉丁樂曲CD,我用大廳的電腦播放,旋律輕快,節奏熱情,很快樂的音樂。

 

祝一切開心順利,快樂的Sanche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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