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餘響,電光不再
來自當代的八道議題,折射科技與人性的碰撞
AI倫理、廢死正義、校園霸凌
文壇新銳、獲獎小說家半覺羊首度推出的科幻短篇集
寫給那些被捲入時代洪流的人們——
有人乘浪而行,有人在泥濘中掙扎,
有人成為神,也有人,慢慢變成了……樹懶。
科技革命的浪潮裡,人們總想趨吉避凶,竭力建構更美好的未來。
然而,科技真能帶我們前往更好的遠方嗎?
新銳作家 半覺羊,長年深耕建築設計業,沉潛多年,從實務經驗與設計思維中凝聚焦點,以小說形式預言科技進化後的人類掙扎與轉變:有人乘風破浪,登上神壇;有人謹慎維持平衡;更多的人則是苦苦追趕、甚至被捲入漩渦中。
全書圍繞兩大核心議題:科技對人性的干預與困境後的演進與掙扎:
- AI繪師與手繪畫師的較勁,以假為真的虛構竟比真實更感溫柔?
- 埋沒多年的搖滾樂手終於透過虛擬偶像「現聲」。
- 教育晶片化後,社會階級和親子代溝真能就此弭平?
- 被AI取代的失業勞工,在人力零工中面對人生。
另一類則為「面對困境後的掙扎演進」, 碰觸思索如:
- 廢死後的樹刑使人重新思索大自然生命輪迴的真意。
- 科研材質重新定義市景美學與親情的連結。
- 時光機發明後重返霸凌現場,能否拯救深陷創傷的受害者?
- 樹懶化的傳染疫病,促使汲汲營營的人們終於,慢下來。
八篇小說,如同八個平行卻相互呼應的世界,彼此映照,透著寓言般的光澤,卻蘊含切膚的真實;既是預言,也是辯證。在未來與當下之間,不斷提醒:科技的進程雖然迅猛,但人心的複雜與脆弱,始終是所有進化中最難解答的謎題。
▎好評推薦
紀大偉|作家──專文推薦
小樹|StreetVoice音樂頻道總監
寺尾哲也|作家
林新惠|作家
邱常婷|作家
陳泓名|作家
郭恩愷|森林木人建築工作室
彭紹宇|作家
──發光推薦(姓氏筆畫排序)
第一次看到半覺羊作品時,我正在練習寫故事的途中。驚覺這傢伙的題目根本與我同一個賽道(自以為),可是我已經快看不到他的車尾燈了。
──小樹|StreetVoice音樂頻道總監
《十億伏特的閃光樹懶》書如其名,充滿妙趣橫生的拼貼與跨界——人成樹,屋頂長雲,虛擬偶像從投影幕跨步走出,萬花筒般的腦洞信手捻來,餘韻不絕。
──寺尾哲也|作家
作者觀看世界的視角不同尋常,因此打造出一雙微觀之眼,精巧呈現恢弘多樣的人類百態。書中的科幻是一陣柔和的雨,悄然浸潤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活,直到將我們對現實的認知徹底改變。
──邱常婷|作家
《十億伏特的閃光樹懶》細膩思索人類與自然、科技與倫理之間的糾纏。書中對於AI技術的頻頻質疑,對今日讀者正是及時的警告。
──紀大偉|政大台文所副教授、作家
這幾年反反覆覆看著半覺羊的小說,收到初稿後又再次重看了一次;如老朋友再次跟你說一遍的精彩故事;或者是反覆重刷卻不會膩的電影。如果地獄是電影院,我願意看這些故事二輪重映,一輩子。
──陳泓名|作家
半覺羊的文字如年輪記事,層層成樹,引人入林一探究竟。
──郭恩愷|森林木人建築工作室
作者:半覺羊
寫小說、做設計,成為敘述建築者:一邊說故事,一邊建造起值得玩味的世界。建築設計師/寫作者,曾獲得鍾肇政文學獎、磺溪文學獎、桃城文學獎,國藝會創作補助。UCL倫敦大學巴特雷建築學院碩士,曾擔任美國設計事務所上海辦公室主持人暨設計總監,現為設計顧問。
臉書粉絲專頁:半覺羊 BJYoung
▍推薦序|生態樹的罪與罰/紀大偉
樹形與兩極之火
牙齦保護色
想得美卻長得醜
180 bpm
推不倒的那堵牆
騙徒
回憶干涉實驗
試煉之地
▍後記|無解的問題就寫成故事
生態樹的罪與罰:《十億伏特閃光樹懶》的議題何在?
紀大偉(政大台文所副教授、科幻小說《膜》作者)
在二十一世紀,國際書市快速萎縮,是不可爭的事實。在逆境之中,科幻小說卻是被寄予厚望的文類之一。我認為,科幻受到矚目,倒不是因為科幻特別賣錢,畢竟科幻再怎麼賣也無法跟歐美日推理小說匹敵。那麼,如果科幻未必大賺,為何受到青睞?我自己推測的理由是,科幻小說被認為是直面危機、探討議題的文類。
例如,近年來韓國年輕女作家金草葉、千先蘭的科幻傑作,都面對生態危機、探討環境保護議題。瑪格麗特.愛特伍的《使女的故事》在出版幾十年後,每隔幾年就爆紅一波,是因為讀者認為可以透過這部名作直面女權危機、探討男性霸權。劉慈欣的《三體》在全球熱賣,自然是因為「中國跟世界的磨合」就是危機、「中國跟世界的接軌」就是議題。(但,中國境內讀者熱愛《三體》,動機跟中國境外的讀者截然不同——不過,這話題扯遠了,先在此打住。)直白來說,科幻小說就是以人類救亡圖存的議題性取勝。相比之下,市場叫座的推理小說大抵無意經營議題。
既然我剛才強調,科幻小說以議題性取勝,那麼在閱讀《十億伏特的閃光樹懶》之後,自然要交代作者半覺羊這本書的議題性究竟為何。半覺羊的科幻小說集收錄故事多篇,各自頭角崢嶸,並沒有任何一篇標題取作〈十億伏特的閃光樹懶〉。我因此推測,這書名應該是打算概括全書各篇,而不是要凸顯書中某個單篇故事。
這本書的議題性,讀者未必容易一眼看出來。某些科幻名作高舉「愛地球」「反獨裁」「挺同志」的大旗,讓人一眼看透小說議題,的確讓書評家可以輕鬆畫重點,但《十億伏特的閃光樹懶》並無意提供讀者這種方便。我自己讀完書稿,沉澱許久之後,才想起自己在閱讀過程中,一直納悶:為何書中多篇,頻頻推出各種犯罪?
例如,在零售店扒竊,用各式通訊設備進行詐騙,山老鼠偷竊高價原木(按,「山老鼠」是「盜木者」的俗稱),痛恨盜墓的愛樹人則試圖電擊山老鼠,以及利用AI 技術暴力淘汰人工的圖利行徑。這本書為何一再呈現犯罪(注意,這本書真的是科幻小說,不是犯罪小說喔)?我想了半天才醒悟,或許「罪與罰」(包含「犯罪」「受罰」「贖罪」等等)正是這本書要處理的議題和危機。
書中的牛樟、肖楠、扁柏,因為奇貨可居,所以吸引山老鼠貪婪目光,也因此吸引想要懲罰山老鼠的愛樹人。這些具體的樹,讀者很容易在書中辨識,我就不再多談。我比較想談的是,《十億伏特的閃光樹獺》跟生命樹似乎結緣。多種宗教看重的生命樹,形貌不一,名號多元,對一般讀者來說似乎陌生。但是,就算讀者跟我一樣對宗教毫無研究,大概也知道:基督教經典中,亞當夏娃偷嚐禁果,就是在一棵樹下發生的行為;在佛教經典中,釋迦摩尼就是在菩提樹下悟道。關心伊斯蘭教和猶太教藝術的讀者,也都熟悉展示生命樹圖案的壁畫與書籍插畫。我在歐洲的中東移民社區小店看過這種生命樹圖案的掛毯,後來查找資料才大略知曉這些樹木圖案的奧妙意義。
喜愛電影和動畫的粉絲稍微回想,是否浮現許多影視動漫名作皆有祭出具有神奇力量的大樹,甚至直接拿「樹」或「生命樹」的相關字當作名稱。《十億伏特的閃光樹獺》並非每一篇故事都刻畫具體的樹,但其中多篇故事描寫「親子矛盾關係」「歹竹出好筍」「家族開枝散葉」「家族凋零」等等情節,豈不是都在沿用樹木生命週期的隱喻?
樹形與兩極之火
1
颱風前夕的暴雨所帶來的濕氣是厚重的一堵牆,夾帶從六千公尺高度傾瀉而下的雨水,沉沱沱的隨著強風迎面滲入面孔中的口鼻,雖然不至於溺死,但也足夠影響長途跋涉的換氣過程,進而影響體力。
沐霖練就長吐短吸,規律擺手,穩定的在土徑上隨著呼吸節奏快步,低頭避開雨水。
沐霖與同事加固了結構鬆散的老樹,在暴風中行軍撤退。暗夜急追在後,下午四點半,能見度僅剩十幾公尺。
驟然一束白光砸進山上的樹林。沐霖聽到樹幹崩裂的脆響先於電極中和的雷爆,他知道閃電砸中了樹,是棵滿高的樹。
森林裡的雷擊令人擔憂,畢竟延燒難以阻斷。但最讓沐霖操心的,不只是雷擊,也不是森林整體,而是某一棵讓他掛念的樹。
「勸你不要去,沒法判斷狀態,風雨太大又太晚了。」資深的巡山員馮桑說前幾天有地震,前方路段有滑坡疑慮。
沐霖點頭,理解馮桑的推斷合乎邏輯,他在腦裡重新盤整路線,抓了帽緣與馮桑致意,便自行離開隊伍,翻過稜線繞過陡坡往那棵樹前進。
馮桑搖頭,看著沐霖剛烈的身形被某個力量牽引,幾乎能切開雨幕。
雨逐漸轉小,霧氣從山谷的另一頭被抽走,視線變得清晰,沐霖加速追趕。因為他知道樹木一旦因雷擊起火,沒了雨水,加上谷風吹襲就難以澆熄。
通常夜裡的山景,天空會比地面亮,是因為太陽躲在地平線下方折射,立林與山體永遠是一片漆黑沒有深度的剪影。
直到一粟星火漿紅在影中飄出。果然是大森被擊中。
眼前那棵冒煙的肖楠便是大森,近千年的神木,樹梢沾著顫抖的火焰,白煙隨裂縫竄出,起火點很高。沐霖知道雷擊起火得靠自然撲滅,雨水與濕氣是關鍵,作為巡山員除了防止火勢擴大之外,也只能等。沐霖趕緊把一旁剛長出的肖楠新芽挖起,就怕被延燒葬送。
大森直徑兩米,雷痕落在樹幹岔頂的三分之一上,內裡綻出焦紅,樹皮還悶燒著。沐霖恨不得雨再大一點。
馮桑跟同事們還是跟了上來,發現是大森後顯得惋惜難過,畢竟是生長許久的神木,這一劈有時便生死難料。
「這是大森自願做的犧牲。他伸出手觸及電子,用他的死讓周遭的樹林得以存活。」馮桑拍著沐霖的肩膀,跟大家說著。
馮桑說的時候低頭,像在默禱,又像期盼大森能再有新生。搞得他好像已經死了一樣。沐霖搖頭在內心否認,因為大森沒有死,他有大部分還活著,更遑論說是「他自願的」這種說法。
同事除草開闢防火道,阻擋延燒越過稜線,搭起帆布集水澆樹,但仍是零星救援,自燃者只能等著自滅。
遭雷擊的樹木需要長時守看火勢,沐霖自願首班駐守,其他人先行離去。
木材在攝氏兩百六十度會起火,擴及野火可能會到四百度,沐霖想著這樣的溫度如果是從身體內部燃起,所謂的滿腔熱火都無法形容那股能量將裂解多少組織。
沐霖仰望曲槁的千年肖楠,頂上的雲破開個洞,露出白月一角,隨即又閉合。雲層中的靜電仍在空中隆隆作響,尋找下個著陸點。沐霖不太理解,大森並非處於高點,稜線上也有不少孤立的樹,為何他如此招雷劈?
最終肉眼所能觀察到的火苗已消散,沐霖拿著山刀仔細清理焦燒的路徑,沒有結構性破壞,但內裡的組織肯定受損。「仍保有主要的養分輸送器官,生命無大礙。」沐霖在對講機裡用極為簡短的字句闡述好消息,大家都鬆了口氣,就在準備關頻時,他又刻意的提醒:「小心最近猖狂的山老鼠。」
這句話又讓同事們靜悄悄地緊繃起來。
唯有馮桑回應沐霖:「警察同時在偵辦調查了。」
馮桑時不時就會帶一些新發現的物種照片跟沐霖分享,拿著手機擋住沐霖去路,然後揚起臉頰上的紋路,展示自己遇上岩鷚的小黃喙像吃了麻醬麵沒擦嘴,山羌兩眼豆黑無辜的眼神像講段子的喜劇演員。
沐霖都沒有理會,總是用對前輩的神情點頭致意,但心裡多少是感謝的,他知道馮桑試圖為他綁上安全繩而不至墜落。只因沐霖無法克制地會傾身探看深崖,一個滑腳就會墜入山頭的剪影裡,在幽暗中追擊殘樹斷枝,或追擊難以見著的鬼影。
沐霖見過許多被鋸被切的樹,高價值的牛樟、肖楠、扁柏,切去整棵的或挖穿一塊方洞。那些樹木斷了養分輸送管就會萎黃;真菌入侵後成為空殼殭屍。那些被千刀萬剮的生命沒一個能討回公道。
近期雷陣雨引發雷擊頻繁,山老鼠竟鎖定雷擊後的樹木下手,錯把這種行為當撿遺,以為死去的樹,分屍帶走不犯法。
沐霖內心是憎恨山老鼠不把命當命看的惡質。
清代有一酷刑以活體削肉,致使受刑者不堪折磨而死,稱為凌遲;現代則有偷摘器官轉賣獲利的集團,在沐霖眼中,山老鼠與那些施暴者皆屬同類。
所以沐霖長年對抗的不是竊賊,而是慘忍的劊子手。
隨身帶著電鋸的殺手集團行動輕便,只需野狼或三輪臺車就能上山載貨,目標並非整棵樹,而是帶走「賣相」最好的部分。包含特異的樹瘤、紋理畸奇、最香或最老的,能替他們編造吹擂故事,就拉動電鋸狠狠刮下。兩橫兩束就能掏出樹塊,即刻載走。甚至是早被砍的樹頭也能重新挖起,或再砍,能一刀是一刀,像分屍一樣榨乾它的存在。
循著尖銳的電鋸聲與柴油味,以及噴出霧屑的檀木香,就能發現蹤跡。沐霖一面拿起對講機回報座標,一面往前。工作褲上掛著開山刀是最後最後的不得已。
山老鼠也會有的,可能是電鋸,也可能是獵槍⋯⋯。
沐霖一邊靠近,身體裡有另一部分能決心殘忍的什麼莫名漲大。
「只要能撂倒他們,山老鼠或將有所忌憚。」沐霖是這麼想的。
尖銳的口哨聲響起,不知道從哪個角落發出。
電鋸馬達坨坨停滯,機車引擎拉高轉速,只有那麼一下,山老鼠就全跑光了。
難以看清他們的撤離路線,機車白煙散進霧裡,現場只剩杯盤狼藉的樹塊散落。這一切對他們來說都太輕易,輕得像鬼魂從樹林間滲進滲出,毫無阻礙。
山老鼠一兩個小時,就能讓一片五、六百平方公尺的林地化為墳場。
就算警察千方百計把嫌犯繩之以法,以竊盜罪送進監獄進修兩年。出獄後,他們深知找不到比這裡更好偷的地方,還會與沐霖在同個盜伐地點相遇。這樣的緣分,讓沐霖失控揍斷鼠輩鼻樑,對方揚言提告。
為了這件事,馮桑也曾幫沐霖在主管面前說話,抱怨每人巡視兩千公頃的土地,誰能像沐霖一樣,照顧這片林好比照顧著孩子。但「依法行政」這件事情刻在每個公務員骨子裡,不應該,也不希望有人像沐霖一樣與山老鼠起正面衝突。
沐霖很少跟人起衝突又分外斯文少話。長官視察時會站在最遠方,突兀的身高讓人一眼望見。但他總是低頭看著草苗或樹根,又或者仰望樹梢,少有機會與他對視。
「別只讓他一人承擔這些。多約幾次大家就熟了。」馮桑把沐霖冷僻專注的神態看在眼裡,就怕沐霖出神跌到崖底:「颱風過後我們去野餐,不錯吧?還可以檢查大森的狀況。」
同事們感應到某種召集,紛紛表示會帶上家人,也問沐霖會不會去。在茶水間,在檔案室,在山徑小路擦肩而過時,每個人都伸手拉他一把,勤勤懇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