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陳水扁：執政八年同步紀實

序
陳水扁之錯亂
──與他的泛權謀主義

陳水扁做了兩屆總統。第一屆自二ＯＯＯ年至二ＯＯ四年，可謂是他的「中華民國路線失敗期」；第二屆自二ＯＯ四年至二ＯＯ八年，可謂是他的「台灣國路線失敗期」。

陳水扁可謂毀了兩個國家，一個是中華民國，一個是台灣國。

二ＯＯＯ年，陳水扁首次當選總統。他標榜「新中間路線」，宣示「誓死捍衛中華民國」；但是，到了二ＯＯ四年競選連任時期，由於他的「中華民國治理」表現低劣，竟又折回到「正名制憲」、「公投綁大選」的台獨訴求，形同宣告他的「中華民國路線」已經失敗。

二ＯＯ四年，陳水扁因「兩顆子彈」當選，其統治正當性急遽耗弱，再加上種種貪腐巨案頻密爆發；於是他幾乎將政爭完全聚焦在「台獨概念議題」，正名制憲、去蔣、鞭屍、拆匾、去中華民國、入聯公投，又公開宣稱「中華民國已亡」、「我們就是台獨」；然而，民進黨在二ＯＯ八年的立委選舉與總統大選皆告慘敗，也形同宣告陳水扁的「台灣國路線」亦告失敗。

做為「中華民國總統」，陳水扁是徹底失敗的；於是他想用「否定中華民國」，來將他的「治理失敗」正當化；一切都是中華民國的錯，不是他的錯。做為一名台獨旗手，陳水扁也是徹底失敗的；台獨的道德性、正當性與可行性，已因陳水扁的失政敗德而幾告破滅。

陳水扁執政八年，尤其自二ＯＯ四年競選連任時，出現「公投綁大選」及「兩顆子彈」以後，一直到貪腐敗露，弊案頻爆，陳水扁發動「以獨救貪」、「毀黨自救」、「毀國自救」，前後四年多的時間，台灣可謂陷於一場若焚若焦的「陳水扁之（錯）亂」。

本書是聯合報社論的選集，也是我對陳水扁八年執政的同步觀察。讀者在第一篇「李遠哲手中的台灣之鑰」，及第二篇「責任之戰，阿扁加油！」，或許可以看出當時我們對陳水扁及民進黨曾經懷有的想像與期待。畢竟，二ＯＯＯ年的李登輝國民黨黑金毀憲政權必須下台，在那樣的情勢下，無論是陳水扁或宋楚瑜當選總統，皆是使台灣跳出李登輝宰制的政治槓桿。及至陳水扁當選後，聯合報社論在相當長的時期中，對他的「新中間路線」及「四不一沒有的中華民國路線」，採支持與鼓勵立場。但是，隨著陳水扁從承認「九二共識」卻又幾乎隔日就否認了「九二共識」，我們也立即提出警告：民進黨莫要「贏了選舉，輸了路線」。

本書所選社論的主軸是：陳水扁從四不一沒有的「中華民國路線」，走到「中華民國路線失敗」；再從正名制憲的「台灣國路線」，走到「台灣國路線失敗」。其實，陳水扁在台灣、台獨、兩岸、外交、民主、憲政、法治、民生、清廉、道德、勤政、鄉土、社會，及國家等各領域中，無一不是大失敗，無一不對國家社會造成了大傷害。

陳水扁是一個「唯權謀主義者」，亦是一個「泛權謀主義者」。他絕不是一個民主憲政的信仰者與實踐者。在他的政治世界中，只有「權謀」二字，沒有民主、憲政、法治、正義、文明、道德、誠信、廉恥；這些皆只是他的「泛權謀」工具，也皆被他的「唯權謀」所踐踏摧毀。

陳水扁是中華民國的罪人，是台灣的罪人，也是台獨的罪人。當然，他更是民進黨的罪人；「清廉、勤政、愛鄉土」，「清廉」變成「貪腐」，「勤政」變成「窳政」，「愛鄉土」則變成「害鄉土」；甚至使「鄉土」變成與「國家」相互否定的敵對概念，以致鄉土撕裂，國家破碎。

八年間，站在新聞工作者的立場，我們對陳水扁，始而期待，繼而鼓勵，再繼而質疑、勸告、批評，再繼而痛責、怒罵……，卻始終未能挽救陳水扁的自取滅亡，亦未能挽回民進黨的墜入深淵，更未能挽救台灣經歷這一場「陳水扁之亂」。

八年來，做為一個媒體人，我們有難以言說的無力感；正如整個社會，也對陳水扁的倒行逆施莫可奈何，必須等到二ＯＯ八的立委與總統大選，人民才能站在投票箱前鎮壓這場「陳水扁之亂」。

陳水扁是極有操作能力的「奇魅型」（charismatic）政治人物。他能排除地震帶的顧慮而拍板定案，建造起台灣的新陸標──世界第一高樓一Ｏ一大樓；他也能以貪腐待罪之身，仍然挾持了整個民進黨，進而挾持住整個台灣政局。甚至到了他闖出如此滔天大禍下台後，他也必定仍有較李登輝下台後更大的操作力及影響力。以獨救貪，毀國自救，這些皆須極大的「奇魅」與操作能力，非一般人所能，但陳水扁卻操作得恍若行雲流水，渾然天成。

八年來，我寫了逾兩千篇的社論與黑白集，本書所選僅約一百篇社論。因此，本書在反映時空動線的流變時，有時比例不對等，有時邏輯出現節略及跳躍；又因本書採取「從中華民國路線失敗到台灣國路線失敗」論述的主軸，使得選材側重於國家認同及兩岸關係的題目，未能呈現社論的完整架構。

本書附有「黑金政治的命名者與批判者」一文，是台灣大學新聞研究所為我所做的口述略傳。其中，關於個人生平可以略過，但文中論及我對三十年來台灣政治變遷的認知及評論，均是出自肺腑。

我在一九八八年自英國返來，重新坐上報社的編輯台時，正是李登輝接任總統之日；二十年來，我從頭到尾盡歷了李登輝的迷亂與陳水扁的沉淪。聯合報創辦人王惕吾的專業信念是「正派辦報」，但二十年來聯合報及聯合報社論卻迭遭壓迫與詬謗。如今在李扁雙雙退場之後，我們不必也不想為自己討公道，但相信已為國家社會爭了一個是非黑白。

做為一個完整走過解嚴後二十年「李扁時代」的第一線新聞人，如今我將留下這一本「陳水扁之亂」做為自己的工作紀錄，心內之酸苦，有口難喻。

棄扁保黨：民進黨必須另立品牌旗手

民進黨內出現「棄扁保黨」的呼聲。

這個場景，像極了一幅政治漫畫。民進黨所作的民意調查顯示，陳水扁的滿意度十八％，民進黨的支持度也正好是十八％；聯合報所作的民意調查顯示，陳水扁的滿意度廿一％，民進黨的支持度也正好是廿一％。這個漫畫場景是：陳水扁正倒栽蔥地墜向深淵，腳踝上的繩子繫著整個民進黨……。

陳水扁的滿意度十八％，顯示民意對陳水扁已經絕望；民進黨的支持度也正好是十八％，是因民意認為民進黨已被陳水扁挾持，一起墜向深淵。

民進黨內出現「棄扁保黨」的呼聲，就是想要立即剪斷陳水扁腳上拴著民進黨的繩子；現在已救不了陳水扁，但整個黨不能被他拖下深淵。

這是合乎理性的思考。民進黨如今自救的唯一方法就是：與陳水扁脫鉤。

陳水扁確實已將民進黨帶到絕境。一方面，陳水扁主導「單一選區兩票制」入憲。稍具政治常識者皆知，此制不利「深綠」路線；若採此制，民進黨勢須轉型，大力向中間路線靠攏。但是，另一方面，陳水扁竟自元旦談話以來，非但反而轉向「深綠」，且是轉向「墨綠」。制度上封殺深綠，政治操作上卻走向墨綠，陳水扁難道不是要民進黨的命？

左看右看，愈來愈覺得陳水扁現在的所作所為，正是要謀殺民進黨，欲使民進黨萎縮成一個墨綠的台獨小黨，好成為他退職後的政治玩具。

民進黨內洞燭大局者自然看出了這個危機；而所謂「棄扁保黨」，不啻是一種「順扁則黨亡，棄扁則黨生」的覺悟。

民進黨落至今日地步，問題已經不是「半年把治安搞好」這個層次，而是陳水扁這個民進黨的品牌圖騰已經人格破產，民進黨必須另覓代言人。三合一選舉，民進黨大敗；當時我們就指出，陳水扁「台灣之子」的冠冕已經落地，民進黨必須捨陳水扁，而另立其道德旗手及政策旗手。

如今，民進黨的青壯立委欲籌開「黨是會議」，林為洲甚至以退黨明志。柯建銘卻說：「不要嫌父母不好，不要嫌父母醜！」然而，誰是「父母」？難道陳水扁和游錫堃是「父母」？當陳水扁和游錫堃等把民進黨糟蹋到這步田地，難道黨員還不能說他們醜？其實，說他們醜，正是不願黨跟著醜。

陳水扁十八％，民進黨若不想也陷於十八％，就必須與陳水扁脫鉤。在這樣的情勢下，無論透過黨是會議或臨全會，民進黨必須經由民主的方式，重建黨的政策論述及道德號召，並另立其政策旗手及道德旗手，讓社會認知：陳水扁歸陳水扁，民進黨歸民進黨。

一個人拖垮一個黨的事例極多。共產黨被毛澤東整得不成形狀，國民黨則被李登輝拖垮。一方面是毛澤東與李登輝的本事不小，另一方面則是共產黨中無人敢說毛澤東「醜」，國民黨中則有人為李登輝遮「醜」。共產黨被毛澤東糟蹋，如今要費多少代價始能恢復？而國民黨被李登輝糟蹋，如今亦至少要失去八年的政權。然而，民進黨若跟著十八％的陳水扁走下去，一旦失去政權，變成了一個台獨黨，在單一選區兩票制下，未來究竟還有沒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不必看陳水扁有多大能耐來挾持民進黨，而要看民進黨救亡圖存的智慧與決心，能否大到使民進黨與陳水扁脫鉤。

從某一個角度來看，到二ＯＯ八還有兩年時間，民進黨好像還來得及大轉彎，另立政策的及道德的旗手。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畢竟也只剩兩年時間了，救亡圖存的時機稍縱即逝，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