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的小羊

譯者序

這是一個住在約旦的貝都因族女孩的故事。從小到大，對於伊斯蘭教的印象總是非常零散片面：清真寺、可蘭經、齋戒月、阿拉、每天祈禱五次，或是恐怖份子以及戰爭等等。在跟著繪者小林豐環台一周以來，我知道跳脫了戰爭及動亂的那個畫面，同時同地依然有許多值得我們用心去看的故事不斷上演著。本書作者依據自己實際的體驗，述說一年中游牧民族的貝都因人的故事。不單純是美好的一面，也刻畫出沙漠居民生活的嚴峻。沒有食物時，得去收集霍布斯；齋戒月時必須忍耐飢渴；還得面臨自己親手帶大的羊兒們被賣掉當作是桌上的佳餚。翻譯時覺得這本繪本文字很長，但回頭來看，能將這麼多我們未知的人事物濃縮於這本書裡時，便不禁對繪本的美妙之處更加感嘆。

文字作者後記

我跟隨著擔任JICA（Japan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Agency）環境問題年長義工的先生，一起前往約旦‧哈希姆王國的阿卡帕以及卡拉克兩地，於1995年及2001年各住了一年。
約旦位於亞洲及歐洲之間的中東地區，人口約630萬人，被伊拉克、敘利亞、沙烏地阿拉伯、以色列、巴勒斯坦等許多國家圍繞。首都安曼以及世界知名旅遊勝地阿卡帕等地，為先進繁榮的都市，但國土多半是綠意稀少、滿布石礫的沙漠。
這個國家的主要宗教為嚴格紀律而聞名的伊斯蘭教。
在前往約旦之前，我一直認為這個地區的人們，應該過著非常刻苦的生活。但是到了當地，便發現我的想法並不正確。就算貧困，戰爭頻起，多數的人們依舊於日常的生活中尋找樂趣，互相幫忙，過著自由安樂的日子。
某一天，在鹽分濃度高因而身體會自然浮起的死海岸邊，我遇見了一位叫做海南的12歲少女，她帶著相當少見的雙胞胎綿羊。我很快便和海南變成好友，因而常常到她家—貝都因帳棚找她玩。
海南的爸爸在切石場工作時發生意外，導致一隻腳行動不便。媽媽身體不好，海南和弟弟海西姆兩人，為了年紀還小的妹妹多夏、拉托娜，以及剛出生的小嬰兒達娜，無法上學，在家幫忙牧羊。
貝都因人為游牧民族，為了追尋水源及草地而常常搬家。折好帳棚，把家具搬到卡車及駱駝背上，便可以自由地往返廣大的沙漠、穿越國境。但是，這種情況也連帶顯現出貝都因的孩子們無法上學的問題。
有一天，我看到海南坐在帳棚前，在地上畫著圓圈。我嚇了一跳。原來海南想寫字。我送了筆記本和鉛筆給她，在上面寫上羅馬字「HANAN」。當她知道這個字的意思時，臉上突然散發出光彩，露出了真的很開心的笑容。
此時我便思考著，將來我想要寫一個「牧羊女孩‧海南」的故事給日本的孩子們看。
最近，出現了可以讓貝都因的孩子們一邊工作一邊唸書的國小及國中，像海南這樣的小孩也越來越少見了。
在約旦生活時，發生了許多讓我驚訝的事。像是一年的天數。我們使用的陽曆一年有365天，但約旦使用的伊斯蘭曆為陰曆，一年只有354天。
另外，伊斯蘭法律中，詳細地規定一年中必須進行伊斯蘭教的活動之義務，人們也確實遵守這些規定。
伊斯蘭教徒必須遵守的重要規定稱為伊斯蘭五功。
第一 信奉阿拉真主，穆罕默德為傳遞神的訊息的先知。
第二 每日祈禱五次。
第三 救濟貧困
第四 齋戒月禁食
第五 至沙烏地阿拉伯的麥加朝聖
海南的家裡和孩子們也都謹守伊斯蘭戒律，在生活中遵循著這五大規定。
還有一個讓我感到驚訝的是在這個故事中也有出現的妖怪「精靈」。精靈是記載於距今1300年前的伊斯蘭教經典「可蘭經」中。在有名的《一千零一夜》以及《阿拉丁神燈》中，以「神燈精靈」或是「戒指精靈」的型態登場。
精靈的特徵便是沒有形體。因此，精靈可變化成各種人事物。黑貓、黑豹、鬣狗，有時也會化身為人類。但精靈並不完全是邪惡的，有時會到送錢給貧困人家，擁有善良的一面，可說是相當難以捉摸的妖怪。
我們所居住的阿卡帕，有許多人相信精靈的存在而感到恐懼。阿卡帕的漁夫阿布達拉叔叔曾經認為自己是個油罐，跳了一整晚的「油罐舞」，他相信這是精靈幹的好事。
儘管如此，從以前的一千零一夜開始便相當活躍的精靈，逐漸地改變他的形體，持續地生存於現代的伊斯蘭世界中，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實在是很有趣呢。

世界非常廣闊。
有各式各樣的國家，有各式各樣的生活。
在各式各樣的文化中，各式各樣的人們，生活方式也多采多姿。
這是一個謹守伊斯蘭教戒律、生活在沙漠帳棚裡的
貝都因人的故事。

春天來了。
一年都沒下雨的地方，終於降下了甘霖。
轉眼間，雨水便滋潤了乾涸的大地。
沙漠裡充滿了綠意。
海南和弟弟海西姆，
帶著母羊及小羊們走向草原。

「喂—，海南。羊寶寶出生了嗎？」
堂哥西南問著。

「對呀，叫做姆那和拉那。可愛吧！」
「是雙胞胎喔。」
海南和海西姆回答著。

「姊姊，你看！」
海西姆指著遠方。
在山的另一頭，颳起了巨大的龍捲風。
捲起了沙漠的土，氣勢驚人地朝著這裡迫進。
「哈姆辛！快帶羊群去避難！」
西南大喊著。

哈姆辛是從埃及過來的沙塵暴。
大雨伴隨著沙子一起落下，河岸平原瞬間河水氾濫。
每年都有人和家畜被水沖走。

躲藏在荒地裡的精靈同伴，也隨著哈姆辛一同出現。
精靈可以變成任何東西。
像是蠍子、黑豹、鬣狗……。
也會變成惡魔附身在人類身上。
精靈，是在阿拉伯地區廣為流傳的不可思議的妖魔。
「糟了！姆那被沖走了！」
「一定是精靈幹的好事啊！」

沙塵暴停止之後，河岸平原的水便在瞬間消退了。
「好險姆那被救起來了！」
「嗯，西南幫我們拉上來的。」
母羊正溫柔著舔著姆那身上濕透的毛。

在岩山的另一端，火紅的落日正逐漸地沉沒。
「差不多該回到帳棚裡囉」
海西姆揮響鞭子，聚集羊群。

夏天到了。
沙漠四處都非常乾燥。
放眼望去只有乾枯的大地。
汲水場也乾涸了。
媽媽一早就到很遠的井提水去了。
羊兒，咩咩…
駱駝，郭喔郭喔…
驢子，伊喔！
動物們因為肚子餓而叫了起來。
綿羊吃的草也沒了，
所以海南和海西姆到鎮上去收集霍布斯。

霍布斯是阿拉伯地區的一種扁平麵包。
只要過了一段時間，就會變硬而無法食用。
但是鎮裡的人們不會把變硬的霍布斯丟掉，
而會留下來給那些來要霍布斯的孩子們。
「你好！請問有給羊吃的霍布斯嗎？」
海南大聲地問著。
「有，有。有很多喔」
鎮上親切的阿姨，給他們裝了滿滿一大袋過期的霍布斯。
他們也到轉角的霍布斯麵包店去問問。
「辛苦了。希望這些東西對羊群們有用。」
麵包店主人除了霍布斯之外，也順便包了零食給他們。
只要把變硬的霍布斯放到熱水裡泡鬆泡軟，
就是小羊們最喜歡的飼料。

啵、啵、啵……。走在夕陽小徑上驢子的腳步聲。
「收到好多霍布斯，好棒呀。」

深夜，部落的人們聚集到長老的帳棚裡。
「唉，要怎樣熬過今年的夏天呢……」
「泉水和井水都乾了」
「再這樣下去，家畜們會死掉呀」
「真煩惱。我們準備搬家，出發去新的水源地吧」

貝都因帳棚的沙漠搬家。
驢子、駱駝、山羊、人類
只管向前進，不管走到何處，
直到尋找到新天地。
在沙海裡，沒有國境。

西邊的天空裡，只要看見像柳葉般的月亮，
隔天開始，就是拉馬旦……齋戒月開始了。
月亮下山了，星星在黑暗的夜空裡閃爍著。

在新的土地上開始新的生活。
人和動物們都因為綠洲的泉水而感到放鬆。

天亮前，從清真寺傳來喚拜聲。
喚拜是伊斯蘭教的寺廟傳來的提醒。
「人們呀，起床吧。向阿拉真神祈禱。
從今天開始就是齋戒月了。」

只要進入齋戒月，從日出到日落，連一點水都不能喝。
食物也完全禁止。
辛苦的禁食，要維持約一個月。
但是，只要是伊斯蘭教徒，便必須遵守齋戒月的規定。
這是重要的規定之一。

在齋戒月之間，媽媽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就起床，
幫家人做早餐。
椰棗、優格、蕃茄和小黃瓜。
塗著果醬，剛烤好的霍布斯……。
「好了，快起床。現在不吃的話，到晚上之前什麼都不能吃囉」

被媽媽叫醒的孩子們，起床第一件事是祈禱。
接著，以最快速度在日出前吃完早餐。
還要喝水或果汁，喝到肚子飽為止。
但就算如此，到下午的時候還是會肚子餓，喉嚨也很渴。

「啊啊，我受不了了」
海西姆喝了果汁。還喀呲喀呲地吃起零食。
「啊，海西姆！」
海南斜眼瞪著海西姆。
海西姆今年的齋戒月又失敗了。

腳不方便的爸爸，在乾旱的田地裡採收蕃茄。
嘴唇乾裂，口水黏成白色的線。
水，水……，一口就好，好想喝水。
食物也在眼前跳著舞。
但是，齋戒月是和阿拉真神的約定，
要忍耐、認真完成工作。

海南的肚子也餓得咕嚕咕嚕叫。
但是還要照顧羊群。
「真好，綿羊不用齋戒也沒關係呀」
海南偷偷地嘀咕著。

太陽在岩山後沉沒，一天的禁食終於結束了。
就這樣，齋戒從早到晚，每天持續地進行。

齋戒月結束後，便是愉快的假日祭典。
大家擠在阿哈馬特叔叔的破車上，
一起到鎮上遊玩。
「嘿—綿羊，你也要去嗎？」

大街上非常熱鬧。
到處都充滿明亮的燈光。

「喂，讓開！讓開！」
肉店裡吊掛著羊肉。
海南突然發現，再過不久就是宰牲節了。
在宰牲節裡，人們會吃山羊或綿羊肉。
「姆那和拉那會怎樣呢？」

海南問爸爸
「宰牲節的時候，要賣掉姆那和拉那嗎？」
「啊，是啊。我們一家從很久以前就是牧羊人。
將羊養大，賣掉就是我們的工作。」
爸爸說了宰牲節的傳說故事。

『宰牲節的傳說』
很久很久以前，
沒有孩子的伊布拉欣，和妻子莎拉伊商量之後，
讓婢女海蒂兒替他生下孩子。
這個誕生的孩子，就是可愛的男孩伊布邁義。
但有一天晚上，真主在夢中吩咐伊布拉欣
「伊布拉欣呀，將你的兒子當作祭品獻給神。」
「什麼？當作祭品？不管怎麼說，這也太過份了。」
伊布拉欣煩惱得一整個晚上睡不著。
最後，他決定遵從神的指示。
隔天，伊布拉欣到了廣場，把自己的兒子放到了石頭祭壇上。
「伊布邁義呀，原諒我吧。我不能違反神的指示。」
抱著覺悟的心情，揮舞著刀的伊布拉欣嚇了一跳。
因為不管砍多少次，刀都彈開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當他感到奇怪時，抱著小羊的天使吉布利爾出現了。
「夠了。伊布拉欣呀，神是要考驗你的信仰心。
用這隻小羊代替你的小孩當作祭品吧。」
從那之後開始，在宰牲節中，
便用駱駝、山羊或綿羊等家畜代替人類，當作神的祭品，
奉獻給神。

「早安！姆那、哈那。今天就要和你們分開了。」
小羊們咩—！地叫著，一邊靠過來。

到了下午，買主約瑟夫來買羊了。
「叔叔，拜託你！請好好照顧姆那和哈那喔」
「我知道，我知道！可愛的小羊」
約瑟夫趕著兩隻不情願的小羊出去了。

宰牲節到了。有錢人家會宰殺家畜當作祭品。
當作祭品的動物的肉，
會分送給身體不方便或貧困的家庭。
海南家裡，則是收到從阿馬哈特叔叔家
送來的羊肉。

今天有宰牲節的豐盛大餐。
宰牲節是一年結束時重要的節日。
住在附近的人也會聚集在一起慶祝。
「恭喜呀，之後也請多多照顧了。」
大盤子裡裝的羊肉堆得跟山一樣高。
「哇，好好吃」
大家吃得好高興。

但是海南想到姆那與拉那，擔心得不得了。
「現在會不會已經被吃掉了？該怎麼辦呢？」
海南獨自一人走出了帳棚。

「姆那，拉那，你們在哪裡？」
海南一邊哭著，一邊朝著天空大喊。
於是，不知道從哪傳來愉快的聲音。
「喂—海南～～～～～！」
天空中出現了好多綿羊白雲。
白雲們一起唱道

海南 海南 溫柔的女孩
不必再擔心了唷
和大家一起吃掉我們吧
這可是一年一度的節日呀

沙漠四處都染上了夕陽。
在茂盛的迷迭香的另一頭，
她看見了抱著嬰兒的媽媽。
「好了，回去吧。大家都在擔心你呢」
海南擦去了眼淚，
回到了帳棚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