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島妖事錄

附錄／臺灣妖怪漫畫管窺／何敬堯

日治時期，臺灣日日新報社發行的《謹防間諜》（スパイ御用心）是一本利用連環圖畫解說保密防諜重要性的書籍，呈現出當時戰事緊繃的氣氛。書封有一隻蜘蛛精，將間諜「妖怪化」，提醒讀者要小心。此書雖有妖怪角色，不過若說到臺灣早期本土妖怪漫畫，一九六〇年代是重要時刻。
當時，臺漫蓬勃發展，諸多漫畫家大展身手。有些武俠漫畫會在作品中安插鬼魅或精怪，有些作品則將中國怪談改編為漫畫。例如，顏松濤《照妖鏡》改編王度的狐精故事。臺北文昌出版社的《荒山妖怪》，出現了獨眼的山魈妖怪。臺灣第一代女畫家金娜的《妖島沉沒記》，則以菲律賓神話為素材，講述妖島精怪，觀點極為新穎前衛。至於最具本土特色的妖怪漫畫，首推陳定國的臺灣民間故事系列漫畫，他當時發表了鶯歌鳥妖、芝山巖石馬等作品，深受小孩子喜愛。
可惜的是，一九六六年之後，「編印連環圖畫輔導辦法」嚴格限制漫畫家發展，整個臺漫業界將近走進死路。直到近年，臺漫終於開始復甦，並且出現許多精彩的妖怪漫畫。例如，Nofi《無常鬼》描述陰陽兩界的神怪，搭配電影的柚子作品《虎爺起駕：紅衣小女孩前傳》，皆展現出臺島特殊的妖異文化。
二〇一八年，我有幸在臉書看到提克作品〈女給的貓〉，當時震撼不已，尤其對結尾一幕印象深刻，久久無法忘懷。提克漫畫融合了歷史、水墨、奇幻，既復古又新鮮，甚至提煉出臺灣妖怪本身蘊藏的靈氣，讓人沉醉其中。當時雖不認識提克，但因為受到作品魅力吸引，所以我便冒昧發信詢問對方，是否會有更多作品？很高興的是，提克說正在構思幾個作品。如今，提克漫畫終於出版，作為讀者真是雀躍萬分，也期待能有更多人藉由提克漫畫欣賞到臺灣妖怪的萬千風華。為了幫助更多讀者深入認識提克的妖怪漫畫，以下我會簡介我所知道的臺灣妖怪故事。

〈月下之嬉〉
昔日臺灣少女，會在月圓之夜「觀椅仔姑」，藉由誦念歌謠的方式，讓椅仔姑降臨，解答人生福禍吉凶。以前的女孩子，感興趣的事情不外乎幾歲會結婚、何時生孩子，想求椅仔姑賜與解答。提克漫畫則將椅仔姑與養女命運結合在一起，細膩表現出女孩的成長故事。
不過，根據文獻記錄，「觀椅仔姑」通常會是一大群女孩子相聚觀靈，由二到四人扶著椅子，其餘女孩圍成一圈不停念謠。這種降靈儀式，就像是現代人熟悉的碟仙、筆仙一樣，不過文獻中罕提「觀椅仔姑」會招來惡靈。此外，這篇漫畫有一個趣味的細節，也就是椅子造型，與日治時期灣生畫家立石鐵臣的竹椅繪畫幾乎相同。而立石鐵臣的椅子畫，也曾作為臺灣文學少女黃鳳姿著作的封面圖。

〈女給的貓〉
臺灣的貓妖怪，稱為「貓鬼」、「貓猫仔」（niau-bâ-á）。清國文人劉家謀曾寫詩句：「恰似紙錢送貓鬼。」便是說貓屍若得日月雨水精華，就會變妖作祟，必須掛樹頭、燒紙錢，貓靈才能安穩入輪迴。根據花蓮民話，貓鬼的毛長達三尺，散發金光。據說貓鬼會用前爪扣住嬰兒的咽喉，直到小孩斷氣。雖然貓鬼很恐怖，但一物剋一物，曾有人利用貓鬼的尾巴毛，嚇退想要作怪的貓鬼。
漫畫中，有一個趣味的細節。新田中邪發瘋，整日如貓叫，這種特徵也是被貓鬼作祟的狀況。宜蘭頭城有一座將軍廟，昔日名為天神廟，奉祀「將軍爺」，據說此神曾是貓妖怪。因為有一隻貓被殺，貓魂含冤，於是作祟當地，讓人患病，也讓人發出貓聲、作出貓的動作。最後，人們為它建廟，它就成為村莊守護神。

〈犬之申〉
臺灣民俗信仰，不只是貓死後能成妖怪，狗、豬等等動物，若屍身吸收日月精華，也會變成黑狗精、豬母鬼。為了防範此事，所以才有「死狗放水流」的習俗。臺灣各地有許多狗妖傳說，例如嘉義糖廠，昔日曾有黑狗精作祟，藉由媽祖指點，找到黑狗骨頭，並且將之「炸油鍋」，才順利降伏此魔。
關於狗妖怪，臺灣另外也有「天狗」的信仰。天狗最早出現於《山海經》，後來被認為是一種凶星，臺灣民間則認為這是一種凶神惡煞，會讓人破財遇厄，可以藉由「天狗錢」來祭煞改運。
並且，如果小朋友遇到「小兒關煞」、「鐵蛇關」，或者是被狗、蛇咬傷，遭遇蟲獸之患，可以燒化「銅蛇鐵狗」的紙錢來消災解厄。也有人認為，銅蛇鐵狗錢可以治療眼疾，或者化解不祥之夢。

〈頭家，來盌麵茶！〉
牛馬將軍，可以說是漢人最熟悉的陰間神怪，據說它們來往於陰陽兩界，負責守護地府的秩序，也會擒拿亡魂到閻王殿受罰。關於牛頭馬面的繪畫，最常見的地方是民間善書。臺灣本地最早刊刻的一本描繪牛頭馬面的書籍，就是一八三〇年王朝肅重梓安徽方應祥玉歷的版本，託付臺灣府城松雲軒盧崇玉督刻的《玉歷鈔傳警世》。這本書描繪出陰間鬼卒、牛頭馬面的圖像，我認為可以視作臺灣妖異繪畫最早期的本土作品。
玉歷書籍，主要講述地府之事。根據此書，地府共有十殿，各自掌管不同的刑罰，有罪的靈魂會受到各種不同的處罰。玉歷是一本善惡記錄之書，呈現了漢文化中的宗教觀、道德觀。

〈阿土與阿水〉
臺灣民間最知名的水中妖怪，就是「水鬼」。據說人若溺死，很有可能是水鬼想要「抓交替」。臺灣各地都流傳恐怖的水鬼故事，例如臺中大甲溪以前有女水鬼會用美色誘人揹她過河，但到了水中央就會拖人下水。臺中南屯的知高圳，曾有長者救了溺水的女嬰，結果夢到一群小水鬼向他抗議。
據說水鬼可以變成各種東西，例如毛蟹、蓮花、鬼船，藉由幻象誘人入水。若要防止水鬼作祟，可以咬著大拇指，就不會被對方拉下水。
雖然水鬼擁有可怕的形象，但民間認為好水鬼可以變成城隍爺。據說，曾有水鬼與漁夫成為好朋友，水鬼將「抓交替」的時機告訴漁夫，結果讓漁夫有機會阻止此事發生。雖然水鬼無法順利轉世做人，卻不以為意，願意犧牲自己。結果水鬼好心有好報，被閻羅王任命為城隍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