噪反Ⅲ：獸與人【隨書附：短篇《噪反前傳：新世界》（The New World: A Story of Chaos Walking）】

國際媒體讚譽

光憑這本書的第一句話，就知道它一定會是精采萬分的作品……果不其然，整本《鬧與靜》都像它的開場白一樣令人興奮。
──Frank Cottrell Boyce，《衛報》（The Guardian）

步調緊湊，令人同時感到驚駭、興奮與心碎。
──《週日電訊報》（Sunday Telegraph）

在目前大量作家投身的青少年小說領域裏，《鬧與靜》為其他作家設下難以超越的高標準：這是本構思縝密、節奏明快的精采小說。
──Nicholas Tucket，《獨立報》（Independent）

就算是成人讀者，也會想一個人躲起來、徹夜不眠一口氣讀完這本小說。
──Mary Harris Russell，《芝加哥論壇報》（The Chicago Tribune）

今年最出人意料的暢銷書。
──Alison Walsh，《愛爾蘭獨立報》（Irish Independent）

這本小說的分量有如史詩，但令人欲罷不能。這是2008年我最喜歡的小說。
──John McLay，書評雜誌《旋轉木馬》（Carousel）

今年夏天出版的新書中，這是我最喜愛的，它充滿原創性、引人入勝，絕對是今年最不可思議的傑作。
──Sarah Webb，《愛爾蘭獨立報》（Irish Independent）

充滿原創性的反烏托邦小說。
──Robert Dunbar，《愛爾蘭時報》（Irish Times）

奈斯對節奏的掌握緊扣人心，他為主角陶德的世界創造出難以忘懷的生動角色。
──《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

奈斯的首部青少年小說，使他成為這個文學領域中的佼佼者。
──Madeline O’Connor，《愛爾蘭世界報》（Irish World）

奈斯的小說如此與眾不同而又真摯動人，理當獲得讀者與評論家的熱情擁抱。
──Becky Stradwick，《書商》（Bookseller）

這本令人入迷的小說從頭到尾緊抓住讀者的心，並促使讀者思考各種關於認同、道德與真實的難題。
──英國圖書信託基金會（BookTrust）

像《鬧與靜》這樣精采的小說，可說完美到幾乎不可能存在。它觸動人心，卻不多愁善感；讀者會同情角色的處境，卻又無法忽視他們的醜惡；整本小說處處都有令人捧腹大笑的情節安排，但掌握全局的是作者穩健而充滿情感的筆風。
──Inthenews.co.uk

今年最驚人的青少年小說。
──Sam North，hackwriters.com

情節緊湊、充滿驚奇，不僅充滿原創性，還有辛辣的幽默感。
──Jill Murphy，thebookbag.co.uk

以原創、懸疑、狂暴的方式描述種族滅絕、刑求拷問與抵抗運動。
──Amanda Craig，《週日泰晤士報》（Sunday Times）

二部曲的出版，會讓首部曲的書迷樂翻天。……奈斯的文筆看似平易近人卻充滿文學技巧，他以平鋪直敘但扣人心弦的方式處理棘手的主題，包括恐怖主義、女性主義、種族滅絕與人類情感。雖然分量驚人，但一讀就讓人無法罷手。
──Nicolette Jones，《週六泰晤士報》（Saturday Times）

透過充滿轉折與張力的情節，《問與答》探討了忠誠、操控、道德與暴力主題，深度刻畫人類對救贖與愛的渴求。
──Sally Morris，《每日郵報》（Daily Mail）

讓人欲罷不能，緊湊情節宛如迷宮一般，到處都是出乎意料的轉折。
──Noga Applebaum，《終極書訊》雜誌（The Ultimate Book Guide）

首部曲的結局讓讀者拍案叫絕……接下來，在這個他人可以完全瞭解男性思緒的反烏托邦未來中，又會發生什麼事呢？薇拉與陶德被迫分離：薇拉被送到女性那裡成為「治療者」；陶德則成為極權政府的一員。二部曲中有許多關於刑求拷問以及將社會成員劃歸為「他者」的情節與討論，奈斯對於相關細節的含蓄描繪，使它們更具張力。所謂的革命家，是否根本就和恐怖份子一樣？當我們看到書中主角必須選邊站時，特別是來自薇拉母星球的太空船抵達「新世界」時，這已不再是理論性的問題。如同首部曲，二部曲的結局再次讓人瞠目結舌。
──Mary Harris Russell，《芝加哥論壇報》（The Chicago Tribune）

高潮迭起──讀來不僅心跳加速，還熱淚盈眶。
──《週日獨立報》（Indepedent on Sunday）

讓人冷汗直流的不可思議傑作……充滿人性而精采絕倫。
──Lucy Mangan，《衛報》（The Guardian）

噪反首部曲與二部曲已贏得七座最重要的青少年文學獎項，接下來必然還會再度獲獎……現在，三部曲終於問世，它精采地為這個眾人公認新世紀最傑出的文學成就劃上句點。
──Robert Dunbar，《愛爾蘭時報》（Irish Times）

《獸與人》充滿力道地完結了「噪反三部曲」這令人激賞的故事。陶德、薇拉與「歸返」不僅擁有越來越大的權力，還面對越來越複雜的道德難題；不管他們做出什麼決定，都有可能導致整個星球的毀滅。他們不但要克服自己的憤怒、怨恨與恐懼，也必須思考「為何在這個美麗而充滿無限可能之地，我們卻只是一再犯下重複的錯誤」。如同之前的作品，奈斯深刻地描繪了暴力、權力與人性；隨著《獸與人》的出版，我們可以肯定地說，「噪反三部曲」是近年來最重要的青少年科幻小說。
──《出版人週刊》（Publishers’ Weekly）

奈斯是個充滿說服力的作家，毫不費力地處理了許多重要主題，在「噪反三部曲」完結篇中，他則對準人類最大的愚行──戰爭……《獸與人》是本厚書，幾乎就像有如磚塊般的俄國小說，但讀起來完全沒有灌水嫌疑，反倒覺得奈斯用字精鍊。書中人物所做的艱困道德選擇，可讓讀者細細品味當中的哲學深意……儘管各個主題同時交織，但在《獸與人》中，最突出的還是角色之間的關係，這些關係不僅改變他們，既將他們帶上毀滅之路，也讓他們找到救贖。《獸與人》是完美的科幻小說，以獨到方式將人類特有的殘酷與理想融合為一。
──Ian Chipman，《書單》雜誌（Booklist）

噪反三部曲是近年的青少年文學中最具原創性與最驚人的作品……每一頁都有扣人心弦的逆轉與發展：人物一直處於持續衝突中。讀完《獸與人》時，我幾乎喘不過氣，但像「噪反三部曲」如此精采又而充滿挑戰性的系列，正需要這樣一個爆炸性的最終章。
──Philip Womack，《文學評論》（Literary Review）

「戰爭。」普倫提司鎮長雙眼閃耀地說：「終於開始了。」
我說：「閉嘴。哪來什麼終於。想要的人從來只有你。」
「無所謂。」他微笑轉向我。「反正終於發生了。」
我忍不住想，解開他的繩索好讓他能夠戰鬥，會不會是我這輩子做過最錯誤的決定──
但是，不會的──
不會的，這能使她安全。我必須這麼做才能保障她的安全。
我會逼他保證她的安全，就算得殺了他才能做到這點也一樣。
因此，我跟鎮長站在落日中的教堂廢墟裡，看著城中廣場，稀巴人軍隊從眼前的之字形山路走下，空氣中吹著足以將人撕成兩半的戰鬥號角──
柯爾夫人的答案軍從我們背後進入城鎮，炸掉經過的一切。
轟！轟！轟！
鎮長的軍隊從南方快速朝城中心集合，哈馬先生在隊伍最前面穿過廣場走向我們，以取得最新的命令──
新普倫提司城的居民四處竄逃，但求保命──
新移民的偵查船降落在柯爾夫人附近的山丘上，那大概是他們所能選到最糟的降落地點──
戴維•普倫提司的屍體躺在我們腳下的碎石間，他被自己的父親射殺，被我剛放開的男人射殺──
薇拉──
我的薇拉──
騎馬衝向這一切，腳踝殘廢，甚至不能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我想著：沒錯。
來了。
一切的結束。
所有的結束。
「一點也沒錯，陶德。」鎮長搓著雙手。「絕對如此。」
然後，他以一種所有願望都將在此時成真的口吻再說一次：
「戰爭。」

開始了

兩場戰爭
[陶德]
「我們直接攻擊稀巴人！」鎮長對所有人大喊，噪音直接穿透每個人的腦袋。
也包括我的腦袋。
他說：「他們會在路底集結，但他們走不了更遠！」
我摸著安荷洛德的脖子。兩分鐘後，鎮長和我都上了馬背，摩佩斯跟安荷洛德從教堂廢墟後面跑來，直到我們上馬，跨過想幫助我推翻鎮長，因此至今仍然昏迷的那些人時，我們面前已有一支隊形凌亂的軍隊。
並不是所有人，大概一半都不到，其他人還在南邊路上，正從有個缺口的小山下來，因為原本戰場應該在那條路上。
小馬男孩？安荷洛德想著，我可以感覺到她全身都因緊張而緊繃。她快被嚇得半死了。
我也是。
「準備列隊！」 鎮長大吼。哈馬先生跟剛到的泰特先生與歐哈爾先生和摩根先生立刻行禮，士兵開始排成正確的隊形，人潮來回穿梭，排列的速度快到我光看都覺得眼睛痛。
鎮長說：「我知道。很美，對不對？」
我拿著來福槍，從戴維手中拿走的來福槍指著他。「你只管記著我們的協議。你要保住薇拉的命，別想用你的噪音控制我。你做到，你就能保命。這是我放你走的唯一條件。」
他眼睛一亮地說：「你明白這表示就算得跟我一起上戰場，你也不能讓我離開你的視線。你準備好了嗎，陶德？」
「我準備好了。」雖然我根本沒有準備，但我很努力不去想。
「我感覺你會做得很好。」
「閉嘴。我打敗過你，就能再打敗你一次。」
他笑了。「我毫不懷疑。」
「全員備戰完畢，長官！」哈馬先生從馬背上大吼，激動地行禮。
鎮長看著我，開玩笑地說：「全員備戰完畢，陶德。你呢？」
「你快點就是了。」
他笑得更開心，轉身面向所有人。「兩支分隊走西路進行第一波攻擊！」他的聲音再次鑽入所有人腦袋裡，無法忽略不聽。「哈馬隊長在前，摩根隊長殿後！泰特隊長跟歐哈爾隊長集合剩下未到的人跟武器，儘速參戰。」
武器？我心想。
「如果他們加入我們的時候，還沒有打完──」
士兵笑了，一種響亮、緊張、暴力的笑。
「全軍集合，把稀巴人趕回山丘，讓他們後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所有人歡呼。
「長官！答案軍怎麼辦，長官？」哈馬隊長大吼。
鎮長說：「我們先打敗稀巴人，之後對付『答案』就像辦家家酒一樣。」
他看著軍隊，然後看著還在下山的稀巴人軍隊，舉起拳頭，發出最大聲的噪音吼叫，吼叫聲鑽入每個聽到的人的心底。
「出戰！」
「出戰！」軍隊朝他大喊回答，以極快的速度衝出廣場，奔向之字形山路──
鎮長看了我最後一眼，像是他玩得開心到幾乎忍不住笑出來。他沒再說話，直接用力一踢摩佩斯的肚子，跟著離開的軍隊衝入廣場。
軍隊朝著戰場前進。
跟上？安荷洛德問，害怕的感覺像汗一樣從她身上流下。
我說：「他說得對。我們不能讓他離開視線。他必須遵守承諾。他必須贏得這場戰爭。他必須救她。」
為了她，安荷洛德想。
為了她，我朝她想，帶著所有對她的感情。
然後我想著她的名字──
薇拉。
安荷洛德向前衝入戰場。

{薇拉}
陶德，我心想，騎著橡果穿過擠在路上的人群，所有人都想逃開可怕的號角聲跟柯爾夫人的炸彈。
轟！又有炸彈爆炸，我看到天空出現一團火球。周圍的尖叫聲幾乎讓人無法承受。跑到路上的人跟跑離路上的人撞在一起，所有人擋住彼此。
擋住我們最先跑向偵查船的路。
號角聲再次響起，更多人開始尖叫。「我們得走，橡果。」我對著他的耳朵說：「不管那是什麼聲音，我船上的人都可以──」
有隻手抓住我的手臂，差點把我拉下馬鞍。
「把馬給我！給我！」一個男人對我尖叫，拉得更用力了。
橡果轉身想要掙脫，但路上擠著我們的人實在太多──
「放開！」我對那人大喊。
「給我！稀巴人要來了！」他尖叫。
他的話讓我驚訝到差點被他從馬鞍上拉下。「什麼？」
可是他沒聽我說話，在這麼微弱的光線下，我還能看出他的眼白因害怕而閃閃發光──
抓緊！橡果的噪音大喊，我更用力拉住他的鬃毛，他人立起來，把那人撞開，向前奔入黑夜。周圍的人尖叫躲開，橡果在路上狂奔，撞倒更多人，我則為了保命而牢牢抓著他。
我們來到一塊空地，他衝得更快。
「稀巴人？他是什麼意思？不可能是真的──」我說。
稀巴人，橡果想。稀巴人軍隊。稀巴人戰爭。
他邊跑我邊轉過頭看，看著從遠方之字形山坡下來的火光。稀巴人大軍。
稀巴人大軍也來了。
陶德？我想著，明白每一下蹄聲都代表我離他與被綁起的鎮長更遠了。
我們最有可能的希望就是太空船。他們能幫我們。一定有辦法，他們可以幫我跟陶德。
我們阻止了一場戰爭，一定可以再阻止另一場。
所以我又想著他的名字，陶德，朝他送出力量。橡果與我奔向通往「答案」的路，通往偵查船的路，而我孤注一執地希望，我是對的──

[陶德]
安荷洛德跟在摩佩斯身後往前跑，軍隊擠上面前的道路，兇猛地撞倒任何擋路的新普倫提司城居民。總共有兩營的人，一營是由嘶吼的哈馬先生騎著馬在前帶隊，還有比較不常大吼的摩根先生領著第二營跟在後面。總共約有四百人，舉著來福槍，臉孔因尖叫與狂吼而扭曲。
至於他們的噪音──
他們的噪音很恐怖，有著相同頻率，纏在一起，像是同一個聲音般同時咆哮，像是一個憤怒又大聲的巨人闖上馬路。
這讓我的心臟快從胸口跳了出來。
「跟緊我，陶德！」鎮長在摩佩斯背上大喊著貼近我。我們一行人騎馬快跑。
「你不用擔心這點。」我握緊來福槍。
「我是說這樣你才能保住小命。」他轉頭看我。「你也別忘記你的承諾。我可不希望看到有人因為己方火力而喪命。」
然後他對我眨眼。
薇拉，我對著他想，像是用噪音之拳揮向他。
他往後一縮。
現在就沒笑得那麼開心了。
我們跟在軍隊後面，穿過城鎮西邊，順著大路前進，經過我猜本來應該是監獄的地方，後來被「答案」在今天之前最大的一次攻擊行動中燒毀，如今只剩廢墟。我只來過一次，那次是抱著薇拉跑過這裡，抱著她跑下之字形山路，當時她正在慢慢死去，抱著她進入我以為的安全地帶，結果只找到正在我身邊騎馬的男人，那個殺了一千名稀巴人好挑起這場戰爭的男人，那個為了已知情報而對薇拉用刑的男人，那個殺死自己兒子的男人──
他讀到我的心思後說：「除了我這樣的人，你希望由別人帶你上戰場嗎？還有什麼樣的人適合打仗？」
怪物，我記起班曾經對我說過。戰爭會讓人變成怪物。
鎮長說：「錯了。一開始是戰爭讓我們變成男人。在經歷戰爭前，我們都是孩子。」
另一聲號角撲向我們，聲音大到幾乎把我們的頭都轟掉，讓軍隊的腳步停下一、兩秒。
我們抬頭順著路看上山丘底，看到稀巴人的火把聚集在那裡，等著迎接我們。
「陶德，準備好要長大了嗎？」鎮長問。

{薇拉}
轟！
前面又傳來另一聲爆炸，讓冒著煙的碎屑高高飛過樹頂。我怕到忘了腳踝，想學在太空船上看的影片那樣踢橡果的肚子。結果痛得整個人往前縮成一團。阿李幫我裹上的繃帶──他還在某處，在找不到的地方找答案，拜託你，一定要安全，拜託你一定要安全──他在我腳踝上纏的繃帶很不錯，但骨頭還是斷的，一絲痛楚竄過全身，再次進入前臂上脹痛的鐵環。我掀起袖子檢查。鐵環周圍的皮膚又紅又燙，鐵環本身只是細細的鐵片，無法移除，不可切斷，直到我死那天都會標記我是1391。
這是我付出的代價，
為了找到他而付出的代價。
我對橡果說：「現在我們得讓這一切變得值得。」他在噪音中對我說小馬女孩表示同意。空氣中滿滿都是煙霧，我可以看到前方有火在燒。所有人還在到處亂跑，不過隨著房屋越來越稀疏，人也變少許多。
如果柯爾夫人跟「答案」從質問所開始，從東朝城中心前進，那他們現在應該已經通過原本有通訊塔的山丘，那裡應該是船艦最可能降落的位置。柯爾夫人應該會掉頭，然後選台輕快的板車，成為第一組跟他們說話的人，但她會留下誰來帶領軍隊？
橡果繼續往前，繞過道路轉角──
突然轟！
光芒一閃，另一棟寢室陷於火焰中，燦爛的光芒將路面照亮片刻──
這時，我看到他們──
是「答案」。
一排排男女，衣服前襟寫著藍色的A，甚至有些人畫在臉上。
每個人都握著槍指著前方──
板車前方也裝滿武器──
雖然我認識其中一些人（勞森夫人、麥格努斯、納達利夫人），現在卻覺得我完全不認得他們，他們看起來很兇猛，很專注，又害怕又勇敢又投入，有那麼一刻我把橡果的韁繩一拉，怕得不敢朝他們前進。
爆炸的火光消失，他們又被黑暗包圍。
前進？橡果問。
我深吸一口氣，不知他們看到我會是什麼反應，不知他們能否看到我，而不是在一片混亂中直接連人帶馬把我炸飛。
我最後終於說：「我們別無選擇。」
就在他準備繼續往前時──
「薇拉？」我聽到黑暗中傳來問話聲。

[陶德]
出城的路最終碰到河的右岸，變成一大片空地，我們面前是巨大的瀑布和順坡而下的之字形山路。哈馬隊長領頭，軍隊衝向那片空地。雖然我只來過一次，但仍記得這裡曾有樹木，有小屋，這段期間，鎮長一定不斷派人清理這地方，讓它能夠成為戰場──
好像他知道戰爭將會發生一樣。
但我沒空多想，因為哈馬先生正在大吼：「停！」所有士兵按隊形停下，看著空地對面──
因為他們到了──
稀巴大軍的第一批部隊──
散佈在空地上，十幾個，二十幾個，上百個，像條流著白血的河流從山上往下擴散，高舉著火把，手中握著弓與箭和一些看起來很奇怪，像長型白棍子般的東西，除此之外還有稀巴人的步兵，包圍著其他騎著大白怪物的稀巴人。怪物體型寬如公牛，但更高更壯，鼻上長了支大角，身上有厚重盔甲，看起來像是陶土做的，我看到很多稀巴人士兵也穿著類似的盔甲，陶土蓋住他們的白色皮膚──
號角聲又響起，聲音大到我發誓耳朵都要開始流血，現在光靠肉眼就能看到號角，綁在山頂兩隻長角怪物的背上，吹的是那個非常壯的稀巴人──
然後，天哪──
我，的，天，哪──
他們的噪音──
就像從山坡滾下的武器，像洶湧河流的泡沫漂過地面，直撲我們而來，充滿他們的軍隊把我們砍成碎塊的畫面，我們的士兵被撕裂的畫面，根本無法形容的醜陋可怕畫面，這些畫面──
我們的士兵也對他們送出類似畫面，畫面從我面前的人身上升起，像是稀巴人的頭被拔掉，被子彈打爛，無盡無盡的──
「陶德，集中注意力，否則這場戰爭會要了你的小命。我呀，非常好奇你會變成什麼樣的男人。」
「列隊！」我們聽到哈馬先生大吼，他正後方的士兵立刻散開。他大吼：「第一波準備！」士兵停下腳步，舉起來福槍，準備等他一聲令下就往前衝，第二波則在他們後面排好隊。
稀巴人也停下腳步，在山腳組成同樣的長陣線。一隻有角的動物在中間把他們的隊伍分成兩邊，背上站著一個稀巴人，前面擋著一個像用骨頭做的U形物品，那東西比一般人的身材再寬一半，架在那動物所披陶甲上的一個架子。
「那是什麼？」我問鎮長。
他笑了，笑容似乎是只有他自己看得見。「我想我們等一下就知道了。」
「準備！」哈馬先生大吼。
「你跟我一起待在後面，陶德。盡量不要被捲入戰鬥中。」鎮長說。
「我知道。你不喜歡弄髒自己的手。」我說，噪音的感覺十分沉重。
他與我四目對望。「不用擔心，不乾淨的日子未來還多著呢。」
然後。「衝！！！」哈馬先生用最大的聲音狂吼──
開打了。

{薇拉}
「維夫！」我大叫騎向他。他正駕著一台牛車，在答案軍的第一排側邊，繼續在煙霧瀰漫的昏暗天色中行軍。
「妳活著！」維夫說，從牛車上跳下，跑到我旁邊。「柯爾夫人梭妳死了。」
一想到柯爾夫人的打算，準備對付鎮長的炸彈，還有她似乎完全不介意我會一起被炸死等等，我就一肚子惱火。「維夫，她在很多事情上都錯了。」
他抬頭看我。在月光照明下，我可以看到他噪音中的害怕，這是我在這星球上碰過最處變不驚的人散發出的害怕，是個不只一次冒著生命危險救了我跟陶德的人，是個在這裡唯一從不害怕的男人，現在害怕了。他說：「稀巴人要來了，薇拉。妳得走。」
「我是要去找救兵的，維夫──」
馬路對面的建築物又傳出來一聲轟。有一小波震盪散開來，維夫得抓住橡果的韁繩才站得住。「他們該死的到底在幹嘛啊？」我大叫。
「夫人的命令。為了救身體，有時你得鋸掉腿。」
煙霧開始讓我開始咳嗽。「聽起來正像她會說的蠢話。她在哪裡？」
「船飛過不見以後她就動身了，直奔降落的地方。」
我的心跳加速。「維夫，它跑到哪去了？到底在哪？」
他朝他們來的方向揮手。「那邊山上，以前有塔的地方。」
「我就知道。」
又傳來遙遠的號角聲。每次號角聲響起，四處亂竄的居民就發出更多尖叫聲。我甚至聽到答案軍也傳出尖叫聲。
「薇拉，妳得走。」維夫又說一次，碰著我的手臂。「稀巴人軍隊到來不是好消息。妳得走。妳現在就得走。」
我壓下一陣對陶德的擔心。「維夫，你也是。柯爾夫人的計謀沒成功。鎮長的軍隊已經回到城裡。」維夫倒抽一口氣。我說：「我們抓到鎮長了。陶德正努力阻止軍隊，但如果你們正面攻擊，那你們一定都會被殺光。」
他回頭去看答案軍，還在山坡上行軍，表情依然嚴肅，不過有些人發現了我跟維夫，發現我還活著，臉上逐漸出現驚訝的神情。我不只一次聽到自己的名字。
維夫說：「柯爾夫人說要不斷前進，不斷轟炸，不管聽到什麼都一樣。」
「她留誰領軍？勞森夫人？」一陣沉默。我轉頭看維夫。「是你，對不對？」
他緩緩點頭。「她說窩最聽命令。」
「她又犯了另一個錯。維夫，你必須讓他們掉頭。」我說。
維夫回頭看著繼續前進的答案軍說：「其他夫人不會聽我的。」但我能聽到他正在思考。
「沒錯。」我同意他的想法。「但其他人會。」
他抬頭看我。「窩帶他們掉頭。」
「我得去船上。那裡會有人幫忙。」
維夫點頭，拇指比向身後。「往那邊第二條大路上山。柯爾夫人大概比妳早二十分鐘。」
「謝謝你，維夫。」
他又點點頭，轉身看答案軍。他大喊：「撤退！撤退！」
我催促橡果繼續前進，經過維夫以及在答案軍前排，一臉震驚的勞森夫人和納達利身邊。「誰下的令？」勞森夫人問。
「我！」我聽到維夫說，我第一次聽到他的語氣這麼堅定。
我已經穿過答案軍，逼橡果用最快速度往前跑，所以沒看到維夫說：「還有她！」
但我知道他正指著我。

[陶德]
我們的前排士兵像瀑布從山上流下般全速跑過空地──
士兵以V字形往前跑，哈馬先生騎馬跑在最前面，大聲狂叫──
第二排士兵一秒後也衝出去，所以現在有兩排人用最快速度衝向稀巴人的隊伍，舉著槍，可是──
「為什麼他們不開槍？」我問鎮長。
他小小吐了口氣。「我想應該是過分自信。」
「什麼？」
「因為我們以前一直都跟稀巴人打近身戰。這是最有效的方法。可是……」他的眼睛掃過稀巴人最前排戰線──
完全沒有移動。
「陶德，我覺得我們該要後退一點。」我還來不及說話，他就催促摩佩斯掉頭往回走。
我回頭看還在跑的士兵──
稀巴人戰線沒有動作──
跑得更近的士兵──
「但為什麼──？」
「陶德。」鎮長站在我後方足足二十公尺遠處叫我──
稀巴人之間閃過一波噪音──
是某種信號──
前排的每個稀巴人都舉起弓箭──
或是白棍子──
然後騎在長角怪背上的稀巴人雙手各握一支火把──
「準備！」哈馬先生大喊，騎著馬往前衝，直接撲向長角怪──
士兵舉起來福槍──
「我真的建議你後退。」鎮長對我喊道──
我稍微一拉安荷洛德的韁繩──
但我的目光還是黏在戰場以及從我面前衝過空地，還有後方正準備同樣往前衝的士兵，還有更後面的更多人──
我跟鎮長站在所有人後面等著──
「瞄準！」哈馬先生用聲音與噪音高叫──
我調轉安荷洛德，騎到鎮長旁邊──
「他們為什麼不開槍？」我走近時問──
「誰？」鎮長邊說邊繼續研究稀巴人。「士兵還是敵人？」
我轉過頭──
哈馬先生離長角怪不到十五公尺了──
十──
「兩邊都是。」我說──
五──
「這可有意思了。」鎮長說。
然後我們看到長角怪背上，站在U形物後的稀巴人把兩隻手中的火把湊在一起──
呼！
一波爆炸、飛灑、翻滾、攪動的火浪，長得跟旁邊的激流一模一樣，從那個U形物中呼的一聲湧出，兇猛得超出想像，不斷擴散長大，像惡夢般吞掉整個世界──
直接撲向哈馬先生──
他用力一扯，帶著馬往右避開──
跳到一旁閃過──
可是太遲了──
火包圍了他──
像油漆般黏上哈馬先生和他的馬──
他們想要逃離時，仍然燒燒燒個不停──
直直朝河奔去──
但哈馬先生終究還是沒逃過──
他從燃燒的馬鞍上摔下──
變成地上一團抽搐的火焰──
然後不動。他的馬衝進河裡──
嘶叫又嘶叫──
我的目光看向軍隊──
看到最前排沒有座騎能載他們閃躲的士兵──
那火──
比普通的火更猛烈──
更烈更猛──
像山崩一樣襲捲他們──
吃掉剛碰到的十個人──
燒光他們的速度快到幾乎來不及聽到尖叫──
他們還算幸運──
因為火不斷擴散──
黏在制服跟毛髮上──
還有皮膚──
還有我的天啊兩邊前排士兵的皮膚──
他們全都倒下──
燃燒──
像哈馬先生的馬一樣尖叫──
不斷尖叫──
他們的噪音衝上天空，壓過一切噪音──
火焰終於散去時摩根先生正面對前排士兵大吼「撤退！」那些士兵早就掉頭跑了，可是邊跑還邊開槍，而稀巴人的第一波箭也開始在空中畫出弧線，其他稀巴人也舉起他們的白棍，末端發出閃光，然後被箭射中背跟腹部跟臉的士兵紛紛倒地，被白棍閃光射中的士兵身上開始掉下一塊塊手臂肩膀和頭，紛紛倒在地上死了死了死了──
我抓緊安荷洛德的馬鬃，力氣大到幾乎拔掉她一把鬃毛──
她嚇得甚至沒抱怨──
這時我只聽到身邊的鎮長──
他說：「陶德啊，終於──」
他轉向我，然後說──
「出現有資格和我交手的敵人了。」

{薇拉}
我跟橡果離開答案軍後不到一分鐘就來到第一條路，我這時認出我們在那裡。這是通往我剛到新普倫提司城時住了幾星期的治癒之屋，是我跟瑪蒂那晚偷溜出來的治癒之屋。
是哈馬先生毫無理由對瑪蒂開槍後，我們抬著她的遺體準備下葬的治癒之屋。
「繼續前進，橡果。」我刻意不去多想。「通往塔的路一定在──」
昏暗的天空突然因為我身後的巨大光芒亮起。我和橡果同時轉頭。雖然城鎮離我們很遠，而且還被樹林遮住，我們仍能看到一大片光亮升起，從這裡看去是絕對的安靜，沒有爆炸的震動，只有亮到極點的光，不斷放大放大，直到消失，照亮附近幾個從城裡逃了這麼遠的人。不知道城裡發生了什麼事，才會有這樣的光。
不知道陶德是不是身在其中。

[陶德]
下一波火焰在所有人都還來不及反應時撲了過來──
呼！
衝過空地，追上撤退的士兵，融化他們的槍，燒光他們的身體，用最可怕的方式讓他們在地上倒成一團──
「我們得離開！」我對鎮長大吼，他像被催眠般看著戰局，身體完全靜止，但眼睛左右轉動，想把一切看個清楚。
他低聲說：「那些白棍子，顯然是某種射擊武器，你有沒有看到它的攻擊力多強？」
我睜大眼睛盯著他，大吼道：「你想想辦法啊！他們快被殺光了！」
他挑起一邊眉毛。「陶德，你以為戰爭是什麼？」
「可是稀巴人的武器變得比較好！我們沒辦法阻止他們！」
「沒辦法嗎？」他朝戰場點點頭。我也轉過頭看。騎在長角怪背上的稀巴人正整頓他的火把，準備再次攻擊，一名鎮長的士兵從倒地處爬起，全身滿是燙傷，舉起槍，射擊──
長角怪背上的稀巴人丟下一支火把，手拍上被子彈射中的脖子，然後身體一歪，從長角怪身上摔落地面──
鎮長的士兵看到這景象，發出歡呼聲──
鎮長說：「所有武器都有弱點。」
一瞬間，他們重新集合，摩根先生騎馬向前，帶著所有人，更多來福槍發射，稀巴人手中發出更多箭和白光，更多士兵倒下，同時稀巴人也在倒下，陶土盔甲裂開爆炸，被從後面遞補上來的稀巴人踩碎──
可是他們不斷上前──
我對鎮長說：「我們的人數沒他們多。」
他說：「絕對至少是十比一。」
我指著山丘。「而且他們有更多那種放火的東西！」
「但是陶德，他們還沒準備好。」他說得沒錯，那些怪物被堵在之字路上，前面是一堆稀巴人，除非他們打算犧牲半數軍隊，否則根本無法攻擊。
可是稀巴人的戰線如今真的開始衝擊士兵的戰線，我看到鎮長比了個計算的手勢，然後回頭去看我們身後空無一人的馬路。
「陶德啊，我認為，我們需要每個人的參與。」他牽起摩佩斯的韁繩。
他轉向我。
「該是我們加入戰鬥的時候了。」
我的心臟像被人刺了一刀，知道如果鎮長打算親自上場──
那我們真的麻煩大了。

{薇拉}
我大喊一聲：「那裡！」指著只可能通往鐵塔的山路。橡果直直衝上斜坡，泡沫似的汗水從肩膀跟脖子飛灑開來。我對著他的耳朵說：「我知道。快到了。」
他想著：小馬女孩。有一瞬間，我認為他甚至可能因為我同情他而笑我。或者他只是想安慰我。
路暗得不得了，從山前繞到山後。有那麼一會兒，我與一切完全隔絕，包括所有城市的聲音，所有戰況的光芒，所有會告訴我現在發生什麼事的噪音，我和橡果好像飛奔在黑暗中的黑暗，我們就像巨大太空中的唯一小船，四周是詭異的安靜，而小船燈光在周圍黑暗的包圍下顯得如此微弱，根本就像沒有燈光一樣──
這時我聽到山頂傳來聲音──
一個我認得的聲音──
蒸汽從排氣口散出的聲音──
我對橡果大叫：「冷卻系統！」就像那是整個世界最令人開心的幾個字。我們越靠近山頂，蒸汽聲越大，我在腦中想像那畫面：偵查船背後的引擎上方有兩個巨大的排氣口，是進入大氣層後用來將引擎冷卻下來──
在我的偵查船上，引擎著火時，就是這兩個排氣口沒打開。
就是這兩個排氣口造成我們失事，害死我爸媽。
橡果來到山丘頂，有一瞬間視線所及只剩曾經立著通訊塔的空地，那座塔早已被柯爾夫人炸掉，只為了不讓鎮長搶先用來聯絡我的船艦。金屬殘骸多半已被堆成幾個高高的廢鐵堆，當橡果奔過空地，一開始我只看到月光下的金屬堆，共有三大堆，鐵塔倒下後幾個月來，已經蓋滿塵土，失去光澤──
三堆金屬──
後面有第四堆──
形狀像隻大老鷹，雙翼展開──
「那裡！」
橡果猛然精神一振，我們衝向偵查船，蒸汽跟熱氣從排氣口冒出，飛向天空，靠得較近時，我看到左邊有道光束，一定是機翼下的艙門打開──
我對自己說：「沒錯，他們真的到了──」
因為他們真的到了，我幾乎以為他們永遠不會來，我能感覺自己變得更輕盈，呼吸開始加快，因為他們到了，他們到這裡了──
我看到艙門旁的地面站著三個身影，光柱投射出輪廓，影子因為聽到橡果的馬蹄聲而轉身──
我看到旁邊暗處停著一台板車，上面綁著的牛正在吃草──
我們靠得更近──
更近──
當橡果跟我衝入那道光束，猛然停止，那些人的臉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
沒錯，正是我猜想會來的人，我的心臟因為開心和想家而漏了一拍，喉嚨開始哽咽──
因為是二艦號的布萊德利•譚奇還有三號艦的席夢•華金，我知道他們是來找我的，他們走了這麼遠就是為了找我爸媽跟我──
他們後退一步，被突然出現的我嚇了一跳，然後花了一秒忽略我身上的泥巴塵土還有更長的頭髮──
我也長得更大──
更高了──
幾乎像個大人──
他們終於認出我時，眼睛睜得更大──
席夢張著嘴──
但說話的聲音不是她的。
是第三個人，我終於轉過頭看，那人的眼睛睜得更大，她說出我的名字，帶著我得承認讓我出奇滿意的震驚表情。
柯爾夫人說：「薇拉！」
「沒錯。」我直視她的眼睛說：「是薇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