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新解:一部「性別認同障礙者」的烏托邦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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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日期:2017-04-14
作者:合山究
譯者:陳翀
印刷:黑白印刷
裝訂:平裝
頁數:376
開數:25開,21×14.8cm
EAN:9789570849202
系列:現代名著譯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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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九州大學名譽教授合山究(Goyama Kiwamu)
中文繁體版《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後,
日本紅學界最新研究成果《《紅樓夢》新解:一部「性別認同障礙者」的烏托邦小說》
探討經典名著《紅樓夢》,解讀作者曹雪芹

合山究教授的專著《《紅樓夢》新解》是日本紅學界最新的研究成果。書中大膽地以主人公賈寶玉為性別認同障礙患者的觀點,探討紅樓夢作為一部「性同一性障礙者」的烏托邦小說之文學地位。
作者合山究以此前漢學界從未採用的心理學分析,以性別認同障礙(GID)剖析賈寶玉的人格特徵、行為舉止等,以此解釋《紅樓夢》中眾多疑團。他更深入探討《紅樓夢》的結構及中心情節,找出此經典巨著的真正主題及曹雪芹的創作意圖。

在《《紅樓夢》新解》一書中,合山究教授認為過去文學分析常以社會小說或政治批判小說的觀點出發,將賈寶玉看成一位没有男人氣概的軟弱形象。實際上《紅樓夢》描寫的是一位無法適應當時的男權社會、帶有今日之性別認同障礙者特徵的富貴人家子弟,爲了擺脱窮愁落魄的心理壓力,以自己少年時代所經歷過了某些快樂生活片段爲素材,加以文學的想像所創作的一部虛構小說。主要舞臺之大觀園女兒國乃是一個現實中不可能存在的烏托邦,書中的情節也著眼於「閨中之情」,以描寫賈寶玉與衆女子之交遊場景爲主體。合山究教授表示這部小說可說是具有性別認同障礙者傾向的曹雪芹,試圖通過賈寶玉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營造出一個滿足自己心中憧憬的與美麗如仙的佳人相伴的烏托邦。因此,《紅樓夢》乃是一部虛構的「性別認同障礙者」的烏托邦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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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合山究

日本九州大學名譽教授,學問淵博,治學嚴謹,是一位極具開創性的漢學家。自2006年《明清時代的女性與文學》出版以來,書中見解經東西方學者多次徵引,甚而啟發出眾多相關研究,誠為明清婦女文學史、社會文化史的劃時代經典論著。從1997年出版的《紅樓夢新論》,到2010年《紅樓夢》的研究總結《《紅樓夢》新解:一部「性別認同障礙者」的烏托邦小說》,合山教授為明清時代女性文學研究所挹注的豐沛活力與卓越貢獻,早已深受學界推崇。

譯者:陳翀

日本廣島大學文學研究科副教授,日本九州大學文學博士。主要研究領域為中國中世古典文學及文獻學、東亞漢籍交流史、東亞近代學術交流史。著有《白居易の文學と白氏文集の成立》(勉誠出版,2011年)、《漢籍東漸及日藏古文獻論考稿》(與靜永健共著,中華書局,2011年),另在《日本中國學報》、《文學遺產》、《域外漢籍研究集刊》等學術刊物上發表過論文60餘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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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第一章 賈寶玉人物形象之綜合分析
一、《紅樓夢》敘事結構中賈寶玉之重要地位
二、難以把握的性格刻畫――賈寶玉原型何在?

第二章 何謂「性別認同障礙」(Gender Identity Disorder,GID)
一、何謂性別認同障礙(GID)
二、性別認同障礙的診斷基準

第三章 「身體性别爲男性,心理性别爲女性」──賈寶玉天生所具的性別認同障礙者的性格特徵

第四章 「對與自己身體之相反性别抱有強烈的、持久的一體感」──與GID診斷基準相吻合的寶玉之性格與行爲
一、日常起居於女性化居室中的寶玉
二、愛用女性物品的寶玉
三、寶玉之女裝癖及嬖愛男裝女子
四、嗜好紅色的寶玉
五、愛哭的寶玉
六、對待女子温柔多情的寶玉
七、行爲舉止女性化的寶玉
八、迫切希望與女性同化的寶玉

第五章 符合GID診斷標準「傾向與自己身體性别相反的群體交友」的描寫──與GID診斷基準相吻合的寶玉之性格行爲
一、貪戀與女孩子一起快樂玩耍的寶玉
二、害怕被女孩子疏遠的寶玉

第六章 符合GID診斷標準「對自己的身體性别抱有持續的不快感」的描寫──與GID診斷基準相吻合的寶玉之性格行爲
一、極端的男性蔑視、男性嫌惡·自我鄙視、自我否定
二、對女性極度膜拜的寶玉
三、寶玉之特異的戀愛生活

第七章 符合GID診斷標準「對自己所需履行的性角色具有不適應感」的描寫──與GID診斷基準相吻合的寶玉之性格行爲
一、寶玉對於社會賦予男性的角色義務的憎惡與反抗
二、寶玉對於男性生活場所表現出極度的不適應

第八章 可以用性別認同障礙進行解釋的其他相關事例
一、爲何賈寶玉愛的是林黛玉而不是薛寶釵
二、賈寶玉的同性戀性取向
三、賈寶玉身上所顯示的神經質徵狀
四、爲何賈寶玉會傾心佛道二教
五、關於《紅樓夢》的卷冊與情榜
六、没有正式名字,一生只用乳名的寶玉
七、賈寶玉與甄寶玉之人物形象變化的意義
八、前八十回與後四十回之賈寶玉形象的異同

第九章 誰是賈寶玉的原型?

第十章 《紅樓夢》到底是一部什麼樣的小說?
一、《紅樓夢》之中心舞臺大觀園的性質
二、作爲性別認同障礙者之烏托邦的大觀園世界
三、《紅樓夢》──一部性別認同障礙者的烏托邦小說

附論一 「選秀女」與明清戲曲小說
附論二 《紅樓夢》與花(陳曦鐘譯)
附論三 《紅樓夢》的女性崇拜思想及其源流(藤重典子譯)
日語版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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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節錄)

自填毋庸置疑,《紅樓夢》是一部偉大的小說。可是,由於研究視點的不同,具體到其究竟是一部什麼性質的小說,又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至今衆說紛紜。過去,我曾在《〈紅樓夢〉新論》(汲古書院1997年版)一書中從天界仙女下凡爲塵世之薄命佳人,塵世之薄命佳人在死後重新回到仙界成爲仙女(天界仙女⇄塵世之薄命佳人)的角度出發,對《紅樓夢》進行了一些考證,提出《紅樓夢》是一部仙女崇拜小說的觀點。當時,雖然自己覺得已經大致把握到了《紅樓夢》的基本內蘊,然對於以唯一男子之身深入到女子世界的賈寶玉形象,又以賈寶玉爲主體而衍生出的大觀園世界等諸多具體問題的理解,還是存在著種種不甚明暸之處,留下了幾許遺憾與不安──如果沒能對作品的根基以及核心問題予以釐清的話,歸根到柢,還是談不上對《紅樓夢》有了真正的理解。
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我一是有意識地想和《紅樓夢》研究保持一段距離,一是確實需要忙於準備退休之前的一些雜務而缺乏研究時間,因此便慢慢地不再去思考《紅樓夢》了。然而,正是在這段時間裡,日本社會對於性別認同障礙者(GID)的關心程度日漸高漲,以至於演變爲一種社會共識。到了2003、2004年左右,無論是在醫療方面,還是在立法方面,社會認可GID之存在的大環境得到了徹底的改觀,屢次出現了在公共媒體上公開表白自己爲GID的人,並且成爲了一個新聞熱點。不過,在那段時間裡,我還没能意識到《紅樓夢》中的賈寶玉有可能就是一位GID的人物形象。如果不是因爲有意識地離開《紅樓夢》研究,或許能更早一些領悟到此中關節。
白駒過隙,一晃就到了2008年的夏天。當時學界爲了籌辦紀念《源氏物語》千年祭及推動「古典之日」之法定日的制定而活力四射,我也因需準備一個主題爲有關《源氏物語》與《紅樓夢》之比較的演講,再次回到了《紅樓夢》研究之中。在撰寫演講稿時,我驚訝地發現,《源氏物語》與《紅樓夢》雖然不乏有諸多相似之處,然其主人公光源氏卻與賈寶玉之性格特徵截然不同。對於光源氏這一人物形象,我覺得非常容易理解。相比之下,對於如何去把握住賈寶玉這一人物形象的特徵,卻始終没有找出一個令我滿意的答案。正是在此迷惘之際,我偶然從報紙上讀到了一篇有關GID的文章,隱隱約約地感覺到賈寶玉的性格特徵與GID有著極其相似之處。
演講完了之後的十月分,我開始對性別認同障礙者進行系統地了解與學習。在讀完診斷GID之醫學基準時,我的直覺告訴自己終於找到了夢寐以求的答案──賈寶玉就是一位性別認同障礙者的人物形象。賈寶玉之不可思議的性格特徵及種種特異的行爲舉止,終於能夠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了。不過,在這段時間裡,某處某處進行性别轉換手術的新聞報導不絕於耳,會不會已經有學者已經注意到這一點並撰寫出了相關論文呢?在查詢了CNKI及萬方數據等主要論文數據庫之後,我發現,還没有學者將賈寶玉與性別認同障礙者(中國現代語系中稱其爲「性别認同障礙」)聯繫到一起。
此後,在密切注意學界《紅樓夢》研究之新動向的同時,我也逐步加快自己的研究步伐。首先,我在2009年8月號的《東方》雜誌上,發表了一篇名爲〈作爲性別認同障礙者小說的《紅樓夢》—圍繞賈寶玉這一人物形象〉的短文。之後,又在2009年10月10號的日本中國學會大會上,以〈《紅樓夢》賈寶玉之人物形象與性別認同障礙〉爲題,披露了自己的最新研究。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在百度輸入「賈寶玉」與「性别認同障礙」這兩個詞語進行檢索時,發現報告的翌日就有一位中國留學生在互聯網上留下了一段大意爲「一個老頭兒作了一個驚人的研究發表」的評論,而且這段評論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占據了這一項目的搜索頭條。不知道是不是受此影響,到了2010年左右,學界開始出現了幾篇隱約談及賈寶玉性錯位及GID評論與小論文。
以上是我對本書撰寫過程的一些回顧。另外,在實際的研究之中,我主要將關注點聚集在以下三方面:
(1)賈寶玉的性格特徵是否與現代醫學已知的GID的特徵一致。對於這一問題的判斷不能僅停留在主觀感觸之上,而是需要借鑒現代醫學的研究成果予以科學的分析。並且最好能將賈寶玉的性格特徵提示给現實社會中的某位GID人士予以對證。要之,要論證賈寶玉是否爲性別認同障礙者人物形象的觀點,就有必要開展一個科學的實證研究。
(2)假設落實了賈寶玉是一個性別認同障礙者的人物形象的話,就可以此爲出發點,對《紅樓夢》文學世界之基本構造予以釐清,最終揭示出《紅樓夢》這部巨作的文學本質。
(3)如果從賈寶玉是一個性別認同障礙者的人物形象這一新觀點出發,《紅樓夢》所留下的許多懸而未決的疑問與謎團都可得到合理的詮釋。藉此可以推動《紅樓夢》研究進入到一個新的高度。
在經過很長一段時間之繁瑣而細緻的醫學實證研究、GID人士採訪、以及對作品的具體分析之後,可以說落實了賈寶玉爲性別認同障礙者這一假設可以成立。而《紅樓夢》的種種疑團,也大多能夠得到合理的解釋。譬如以下之問題:
* 爲何賈寶玉隨身攜帶女性化妝品及其他飾件,模仿女性的動作。
* 爲何賈寶玉跟林黛玉一樣動不動就流淚,經常哭哭啼啼。
* 爲何賈寶玉有吃臙脂、愛紅裝的癖好。
* 爲何賈寶玉以一男人之身居住在大觀園四年之久,與數十位美女終日耳鬢厮磨,卻没有絲毫性欲衝動及性行爲。
* 爲何賈寶玉愛與女孩厮混,並且擔心自己爲女伴所甩,離自己而去。
* 爲何賈寶玉有藐視男性、厭惡男性、嫌棄自我、鄙視自我的心理。又爲何會有強烈的禮讚女性、崇拜女性的心理。
* 爲何賈寶玉身爲男子卻被記入天界女子的名冊之中,而且名列女子情榜。
* 爲何賈寶玉聰明伶俐,富有文學天才,卻討厭上學,厭惡科舉,逃避自己需要履行的男性社會義務,拒絕進入男性社會,終日躲在閨中厮混。
* 爲何賈寶玉會無「名」無「字」,只有一個乳名。
* 爲何警幻仙姑命賈寶玉下凡,賦予其没有性行爲之「意淫」特質。
* 爲何作者要在同一小說之中設置太虛幻境及大觀園之兩個理想國。爲何其中之女仙世界或女兒國世界,要讓賈寶玉一個男人住進去。
* 當時乃是一個男女授受不親的社會,爲何作者能刻畫出如此精確且細微的女子心理活動。
* 作者花費如此長的年月來寫作這部長篇巨著,其創作欲望與創作熱情是如何維繫的。
凡此種種,可以說疑雲重重。然而,如果站在主人公賈寶玉與作者曹雪芹乃今日之所謂的性別認同障礙者的角度來分析的話,上述問題,其實並不難得到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至於其答案,則煩請諸位讀者接著參考本書以下的考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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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身體性别爲男性,心理性别爲女性」──賈寶玉天生所具的性別認同障礙者的性格特徵
性別認同障礙者與普通人之最大、最本質的區别,歸根結柢還是身體與心理上的性别失調與錯位,即「身體上的性别爲男性,心理上的性别爲女性」,這也是性別認同障礙者(GID)之最爲根源的定義。要之,寶玉這一人物形象,之所以會被披上如此之多的性格及行爲上的變異色彩,其根本理由也在於此──他是被作爲一個性別認同障礙者的文學典型形象來被予以塑造的!
《紅樓夢》中不乏有許多暗示賈寶玉具有GID之特徵的鋪陳,比如,在第七十八回中,賈家最高權力者賈母(史太君)對寶玉的母親王夫人說到:「我深知寶玉將來也是個不聽妻妾勸的。我也解不過來,也從未見過這樣的孩子。别的淘氣都是應該的,只他這種和丫頭們好卻是難得。我爲此也耽心。每冷眼查看,他只和丫頭們鬧,必是人大心大,知道男女的事了,所以愛親近他們。既細細查試,究竟不是爲此,豈不奇怪?想必他原是個丫頭,錯投了胎不成。」
此時,寶玉已經在十幾個如花美女的圍繞之中度過了兩年的大觀園生活了。然而,即使是與這些年輕貌美的女孩們日夜厮守,親密無間,寶玉也没有與其中某一位發生過更進一步的親密關係。說得再明白一點,就是絲毫沒有表現出男性本能之應有的性衝動。對於這一點,連賈母都覺得匪夷所思,曾暗中對賈寶玉的行爲進行仔細查試,最終也没能找出個中原因。才有了一句「想必他原是個丫頭,錯投了胎不成」的無奈之語。這句話,看似一句戲言,其實是作者有意借助賈府最高權威賈母之口,來對爲寶玉本來之核心性格進行定義預設的一處重要伏筆。恰恰正是這句話,與「身體上的性别爲男性,心理上的性别爲女性」之GID根源定義完全吻合。
再舉一例,第四十三回中有一段描寫寶玉之下僕茗煙代替寶玉爲自殺的金釧兒(寶玉之母王夫人的侍女)慰靈祈禱的場景,茗煙爲之代言說到:「二爺的心事不能出口,讓我代祝;我替二爺祝贊你:你若有靈有聖,我們二爺這樣想著你,你也芳魂有感,香魄多情,雖然陰陽間隔,既是知己之間,時常來望候二爺,未嘗不可;你在陰間,保佑二爺來生也變個女孩兒,和你們一處玩耍,再不可又托生這鬚眉濁物了。豈不兩下裡都有趣了。」
這段話雖出自茗煙之口,但無疑可視爲寶玉日常所思之最好代言。庚辰本此處所載脂硯齋評語云:「又寫茗煙素日之乖覺可人,且襯出寶玉直似一個守禮待嫁的女兒一般,其素日脂香粉氣不待寫而全現出矣。今看此回,直欲將寶玉當作一個極輕俊羞怯的女兒看。茗煙則極乖覺可人之丫鬟也。」
更指出以茗煙之代替寶玉爲金釧兒慰靈祈禱這一行爲,其實是與代替不便公開自己內心真實情感的小姐說話的侍女行爲如出一轍。從上述描寫以及評語可以看出,無論是作者之曹雪芹,還是點評的脂硯齋,都有意識地賦予了寶玉非常濃重的女性氣質。
在上面的引文中,特别是借茗煙之口說出的「保佑二爺來生也變個女孩兒,和你們一處玩耍,豈不兩下裡都有趣了」一句,還需要特别引起我們的注意。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其實也正恰好與「身體上的性别爲男性,心理上的性别爲女性」的GID定義、「對與自己身體之相反性别抱有強烈的、持久的一體感」的診斷基準完全形成了吻合。
即使是科學高度發達的今天,也不乏有人相信轉世重生,希望來世能夠維持自己的現世性别。而在男尊女卑之男性專權的時代,一個衣食無憂,身份堂堂的貴族公子,竟然要抛棄在社會地位上屬於優勢的男性角色,去選擇處於弱者地位的女性性别,可以說是這是一種遠遠逸脱出了當時社會常規的思維。那麼,寶玉爲何會萌生出這種反社會常識的想法呢?對於此,我們有必要作進一步的深入檢討。
在這裡,讓我們再來看看第五回的描寫。在這一回中,寶玉夢見了自己進入天界太虛幻境的仙女世界,被其中主人之警幻仙姑告知自己的本質身份乃是爲一位與世間普通男性不同的,没有男女之間身體上的欲望而只被賦予具有「意淫」性格的下凡之人。太虛仙境是寶玉轉世之前所居住的桃源仙境,其前身乃是警幻仙姑的僕人。在這一預設之中,警幻仙姑的片言只語,對於寶玉來說可謂都是具有絕對權威的金科玉言。何謂「意淫」,警幻仙姑是這樣對寶玉交待的:「淫雖一理,意則有别。如世之好淫者,不過悦容貌,喜歌舞,調笑無厭,雲雨無時,恨不能盡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時之趣興,此皆皮膚濫淫之蠢物耳。如爾則天分中生成一段癡情,吾輩推之爲『意淫』。『意淫』二字,惟心會而不可言傳,可神通而不能語達。汝今獨得此二字,在閨閣中雖固可爲良友,然於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眦。」
也就是說,寶玉在下凡轉世之時,已經被賦予了一個與衆截然不同的性格特徵:與一般沉溺於男女肌膚之交的「好色之徒」不同,即使是終日混跡於成群美女之中,也絕不會動絲毫淫欲。弄清楚這個角色性格的預設,對於我們探討寶玉之人格異常之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如果再將上文之關鍵語詞用黑體字標出的話,我們就可以更容易地看出,警幻仙姑對寶玉的性格規定,帶有非常之濃厚的、暗示寶玉爲性別認同障礙者的潛涵義:「如爾則天分中生成一段癡情,吾輩推之爲『意淫』。惟『意淫』二字,可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能語達。汝今獨得此二字,在閨閣中雖固可爲良友,然於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眦。」
首先,作爲「天分」之寶玉,與生俱來的是「癡情」,也就是「意淫」,可以說,這應該就是寶玉這一人物形象之最爲核心的性格特徵了。所謂「意淫」,根據警幻仙姑的解釋,就是一種脱離了身體上的性快感之純精神戀愛。「心會」與「神通」,則指出這種戀愛方式,乃是一種不可以通過普通的方式所修得。換句話說,乃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分」。正是因爲被賦與了這一性格,在小說之中,賈寶玉才會被塑造爲一位不同於世間之沉湎於追求身體快感的輕薄男子的人物形象──寶玉終日與大觀園中的如花美女親密厮守而無絲毫淫欲,始終只是保持著一種精神上的戀愛或純潔的友情。也正是在這一預設之下,賈寶玉才能夠深入到男性禁地之「閨閣」,與衆女子保持著一種「良友」關係,使得《紅樓夢》這部小說,不至於演變爲一部男女亂倫的淫穢低俗之物。當然,《紅樓夢》所刻畫的這種「意淫」的男女接觸方式,對於現實之「世道中」(即男權社會)來說是不可能被予以理解的,這也就難免會被世間「百口嘲謗,萬目睚眦」了。
其實,以上這些關鍵詞語,雖然没有直接與「身體上的性别爲男性,心理上的性别爲女性」這一GID的根源定義發生關聯,但仔細分析的話,就不難看出,「在閨閣中雖可爲良友」正與GID的五個診斷基準之「傾向與自己身體性别相反的群體交友」吻合,「卻於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眦」一文,則可理解爲診斷基準之「對自己的身體性别抱有持續的不快感」所導致的結果。要之,警幻仙姑這一仙界女兒國之絕對主宰者所賦予下凡寶玉的這種「意淫」角色,也正與今日之性別認同障礙者堅信自己真正所應具有的性别角色與現有性别相反的潛意識是一致的。很顯然,這些共通之處,絕不會是一個又一個的偶合。
由上文分析可以看出,《紅樓夢》在小說的展開之初,就已經借助了三個重要人物──寶玉之天界主宰警幻仙姑、寶玉之人間主宰祖母賈母、寶玉之人間代言者茗煙之口,完成了對寶玉核心性格的預設。這些看似不經意的言語,其實都在爲我們揭示出一個不容否認的事實──《紅樓夢》所賦予賈寶玉的核心特徵,換用現今之醫學語言來予以闡明的話,就是一個現實中的性別認同障礙者的文學形象。

第四章 「對與自己身體之相反性别抱有強烈的、持久的一體感」──與GID診斷基準相吻合的寶玉之性格與行爲
根據上一章的考證可以看出,與世間之普通男子不同,賈寶玉這一文學形象的性格特徵以及行爲方式,基本與性別認同障礙者(MtF)的「身體上的性别爲男性,心理上的性别爲女性」這一根源定義互相吻合。據此又可進一步推測出,《紅樓夢》的作者,對於今日被稱作爲性別認同障礙者的行爲特徵以及心理活動,應該有著極爲深刻的、感性的認識。此外,《紅樓夢》還當蘊含著作者的一個極爲隱秘的寫作志向──自覺或不自覺地希望通過賈寶玉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來爲讀者提供一個理解性別認同障礙者之生命形態以及內心活動的契機。
然而,要得出以上之結論,無疑還有必要對賈寶玉之一人物形象進行出更具體更細緻的分析。基於此,從本章開始到第七章爲止,我試圖對《紅樓夢》中有關賈寶玉的言語、性格描畫進行分類,再將其與美國精神醫學會、WHO世界醫療衛生組織、日本精神神經學會等權威機構所制定的GID診斷基準進行一一照合,即對小說中所呈現出來的寶玉之特異行爲,盡可能作出一個科學的病理診斷。
本章主要將考察的重點放在GID診斷基準的第一條之「對與自己身體之相反性别抱有強烈的、持久的一體感」,對寶玉的言語行爲、服飾舉止、心理態度進行分析,以澄清其是否符合這一診斷基準。

(一)日常起居於女性化居室中的寶玉
大觀園中寶玉的所居住的院子被命名爲「怡紅院」,這一雅號源於院中的一簇赤紅的「西府海棠」。在小說中,西府海棠又被稱爲「女兒棠」,據傳原產「女兒國」,是一種被譽爲「葩吐丹砂」的艷麗之花。寶玉將其與院內的芭蕉並稱爲「紅香綠玉」,元春貴妃歸省之時將其改爲「怡紅快綠」,並賜名寶玉所居之處爲「怡紅院」。對於這一情節,第十七回有文如下:「賈政與衆人進了門,兩邊都是遊廊相接,院中點缀幾塊山石,一邊種幾本芭蕉,那一邊是一樹西府海棠,其勢若傘,絲垂金縷,葩吐丹砂。衆人都道:『好花,好花!海棠也有,從没見過這樣好的。』賈政道:『這叫做女兒棠,乃是外國之種,俗傳係出女兒國,故花最繁盛,亦荒唐不經之說耳。』衆人道:『畢竟此花不同,女兒國之說,想亦有之。』寶玉云:『大約騷人咏士以此花紅若施脂,弱若扶病,近乎閨閣風度,故以女兒命名。世人以訛傳訛,都未免認真了。』
由此可見,首先寶玉所居之處,就與「女兒」二字有很深的淵源。不僅如此,寶玉房內的擺設亦與女子居住的閨閣無二。對於這一點,作者則是巧妙地通過了普通人的眼睛將其反襯出來。比如,第四十一回寫喝醉酒的劉姥姥,在大觀園中迷了路,暈暈乎乎的誤闖入寶玉的房間睡著了。劉姥姥醒來之後,被帶到侍女房間時,口無遮攔地說到:「(劉姥姥)因問道:『這是那個小姐的繡房?這麼精致!我就像到了天宮裡似的!』襲人微微的笑道:『這個麼──是寶二爺的臥房啊!』那劉姥姥嚇得不敢做聲。」
作者雖然没有刻意去描繪寶玉的房間如何女性化,但借助處於社會底層的普通人劉姥姥及太醫的寥寥數語,就足以顯示出寶玉的房間,是一間比女性還女性化了的「繡房」。寶玉的這些精心擺設,或許亦不能排除有考慮到便於大觀園中姑娘們遊戲來往的一面,但毫無疑問的是,這種氛圍的營造,更主要的還是出自於其本人的特殊癖好。這個在常人眼中之女子的精致閨房,竟是堂堂賈府寶二爺之日常的居住空間,這也就難怪下到劉姥姥上到太醫,在知道這個事實之後,都不由自主引起了思維混亂,百思而不得其解了。

二、愛用女性物品的寶玉
衆所周知,賈寶玉對臙脂、白粉、金釵、手鐲、項鏈等女性化妝品及小飾件有著特别的癖好,其中又對臙脂與白粉更是别具鐘情。有關其愛好臙脂之癖性的描寫,《紅樓夢》中至少出現了八回(第二、第九、第十九、第二十一、第二十三、第二十四、第三十六、第四十四回)。比如,第二回描寫寶玉抓周時的情景,原文如下:「那周歲時,政老爺試他將來的志向,便將世上所有的東西,擺了無數,叫與他抓去取。誰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釵環抓來玩弄;那政老爺便大怒了,說將來不過酒色之徒,因此便大不喜悦。獨那史太君還是命根子一般。」
「抓周」,亦云「試兒」、「試周」、「周歲拿周」等,這一風俗最早見載於《顏氏家訓•風操第六》,是一種古來中國小兒年滿周歲時的重要儀禮。在這一天,古代中國人會將各種各樣的器物擺放在小兒面前,任由其挑選,然後通過小兒所抓到的器物,來預測其前途。在《紅樓夢》第二回所描述的抓周儀式之中,作者有意安排寶玉抓取的是女性所用的臙脂與白粉,借此來渲染出寶玉愛好女性化妝之物乃是與生俱來的天性。另一方面,又有意安排寶玉的父親賈政站在一個世間普通男人的立場上,根據正常男人的思維方式誤認爲這暗示寶玉長大之後,會變成一個「酒色之徒」──殊不知,此乃作者賦予寶玉身上所具有的「意淫」之天性所使之然也。
接下來讓我們再來看看第二十一回寫寶玉偷吃臙脂而被史湘雲嗔罵的場面:「寶玉不答,因鏡臺兩邊都是妝奩等物,順手拿起來賞玩,不覺拈起了一盒子臙脂,意欲往口邊送,又怕湘雲說,正猶豫間,湘雲果在身後看見,一手掠著辮子,便伸手來「拍」的一下,從手中將臙脂打落,說道:「這不長進的毛病兒,多早晚才改過!」
由此可以看出,寶玉不但喜好臙脂,還會不自禁地去偷吃臙脂。而寶玉本人竟然還練就了一手調制各種上好臙脂與白粉的絕活(第四十四回)。另外,第五回之寶玉夢遊太虛幻境時,也曾有過一段如下之描寫:「因看房內,瑤琴寶鼎,古畫新詩,無所不有。更喜窗下亦有唾絨,奩間時漬粉污。壁上亦有一副對聯,曰:幽微靈秀地,無可奈何天。寶玉看畢,無不羡慕。」
爲何寶玉會對仙女屋中的「唾絨」與「粉污」產生興趣呢?按照正常人的觀念來說,這些本來都是一些不潔之物,但寶玉見了卻反而欣喜若狂,艷羡不已。即使是當時具備仙女崇拜思想的風潮,對於此類有損女子冰清玉潔的「穢物」,斷也不至於表示出如此欣喜。寶玉爲何要毫不掩飾地顯露出這種對「唾絨」與「粉污」的愛癖呢?作者爲何要故意在本當是一塵不染的仙女世界之中添入如此之不潔的細節描寫呢?其實,作者此番安排乃是別具匠心、另有一番暗示:考女子「唾絨」之舉,如南唐李後主《一斛珠詞》「嚼爛紅絨,笑向唾檀郎」一語所描述,「唾絨」乃古代中國女子之最令人銷魂的一個舉止。而沾有粉污的鏡臺則顯示了此乃女子愛用之物。作者用這兩個小小的細節描寫,凸顯出了這間屋子之女主人的日常生活之實景,其人雖不在,但一笑一顰,卻宛如栩栩映在眼簾。難怪深知女子性情的寶玉見此會怦然心動。脂硯齋對此評到「是寶玉之心事」,又對書中對聯評到「女兒之心,女兒之境」。這段話看似平凡,其實正是深愛女子習性之寶玉敏銳多情的最好寫照。
賈寶玉身爲男子,卻對女性化妝品的知識非常精通,並收藏有比一般女孩還多的各種罕見的貴重化妝用品,有時將之送给女孩子,有時還親自爲大觀園的女子們化妝。如第四十四回寫賈府爲王熙鳳過生日時,丈夫賈璉卻與僕人鲍二之妻密會而引發了一連串騷動,最後將氣撒在了賈璉小妾平兒身上。被王熙鳳冤枉遭到毆打的平兒,無奈只好跑到寶玉處避難。寶玉柔言安慰平兒,拿出自己所藏的極品臙脂爲平兒重新化妝:「平兒聽了有理,便去找粉,只不見粉。寶玉忙走至妝臺前,將一個宣窯磁盒揭開,裡面盛著一排十根玉簪花棒兒,拈了一根,递與平兒,又笑說道:「這不是鉛粉,這是紫茉莉花種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平兒到在掌上看時,果見輕白紅香,四樣俱美,撲在面上,也容易匀淨,且能潤澤,不象别的粉澀滯。然後看見臙脂,也不是一張,卻是一個小小的白玉盒子,裡面盛著一盒,如玫瑰膏子一樣。寶玉笑道:「鋪子裡賣的臙脂不乾淨,顏色也薄,這是上好的臙脂擰出汁子來,掏澄淨了,配了花露蒸成的。只要細簪子挑一點兒,抹在唇上,足夠了;用一點兒水化開,抹在手心裡,就夠拍臉的了。」平兒依言妝飾,果見鮮艷異常,且又甜香滿頰。寶玉又將盆內開的一支並蒂秋蕙用竹剪刀鉸下來,替他簪在鬢上。」
雖然平兒非常可憐,但是其身份終究不過只是寶玉堂兄的一位小妾。寶玉爲其修理妝容,待之親切,如果放到一般世間,顯然也並非一件可以容許之事。然平兒不以之見怪,可見她也知道寶玉並無非分之想。從上述描寫可知,寶玉深知閨閣之事,更對女子所有之白粉臙脂獨具鐘情,珍愛非凡。這亦從另一個側面反映出賈府中的女子們,也没有將寶玉當作一位正常男子來看待。
寶玉的這種行爲乍見有點像性倒錯中的一種戀物癖(Fetishism),但再進一步對《紅樓夢》中描寫寶玉之相似行爲,進行一個綜合分析的話,則可知並非如此簡單。戀物癖的場合,在對於異性所用之物,一般會表現出一種特殊之關注愛好,在此過程中,則會顯露出一種不可抑制的性衝動或性快感。相反,如果是性別認同障礙者(MtF)的話,卻不會產生任何身體上的衝動與性快感。換句話說,性別認同障礙者對女性所用之物的追求與愛好,純粹是爲了迎合自己心理上的性别。要之,其在使用這些物品的時候,潛意識是將自己純粹視爲一個女人,而不是將這些物品當成性交對象的心理代用品。
總而言之,通過以上之梳理,大家應該很容易就可以判斷出,寶玉並非一位戀物癖者,其行爲乃是性別認同障礙者的一種典型徵狀的表現。

三、寶玉之女裝癖及嬖愛男裝女子
首先,讓我們來探討一下《紅樓夢》中對寶玉衣飾之描寫──爲何既不同於一般男性的服飾,又不同於一般女性的服飾這一問題。
在上文已經提到過,GID診斷基準中有一條爲「男性場合,喜好以及愛穿用女性服裝」,這也是現今學界判斷性別認同障礙者(MtF)之最重爲要的標準之一。
《紅樓夢》中對寶玉之女裝癖好並没有詳細的直接描寫。然而,通過散見於小說中有關寶玉服飾的敘述,我們可以分析出寶玉的服裝,既非典型的女裝,又不像是正常的貴族公子男裝,而是一種介於男女富貴服飾之間卻又偏向女性化的獨特裝束。因此,寶玉經常被人誤認爲女子(第三十回、第五十回、第六十三回)。
或有讀者要問,如果寶玉是一個典型的性別認同障礙者的話,爲何他穿著的不是典型的女子服飾?爲何要穿著一身獨特的難辨男女的中性服飾?下面擬就這個問題談談我的一些看法。
我認爲,作者之所以要给寶玉安排這麼一套獨具風格的服飾,基本上可以歸納爲以下四點原因:
① 寶玉在賈府所處之身份地位,不允許其日常裝束爲典型女裝。而且,服飾完全女性化行爲絕不會得到嚴父賈政的許可。
② 寶玉所穿著的中性服裝,使得他在大觀園之日常生活與其他女子之服飾並没有產生不葉調的感覺。因此,他並不需完全改穿女裝。
③ 主人公寶玉的服飾如果完全女性化的話,反而會使得其人物形象的描寫失去個性,以至於湮没於大觀園其他女子形象之中。
④ 寶玉之服飾最大的特徵就是愛穿紅裝,而紅裝乃是當時女子服飾中最有代表性的顏色。作者用紅色來隱射出寶玉之女裝癖好,乃是一種爲了配合寶玉日常身份之有意安排。
以上四點理由之中,第④點之寶玉服飾均以紅色基調爲主,可以說已經爲人周知。不過,這也正是判斷寶玉是否爲性別認同障礙者的一個重要指標,基於此,下文擬對此再做一些詳細的解說。
第三回通過初進賈府的黛玉之眼,先寫外出歸來寶玉之服飾如下:「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再寫寶玉拜見賈母之後所換上的便衣:「身上穿著銀紅撒花半舊大襖,仍舊帶著項圈、寶玉、寄名鎖、護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綠撒花綾褲,錦邊彈墨襪,厚底大紅鞋。」第五十回,賈母見到雪中「穿大紅猩猩毡」的寶玉,竟然誤認爲「那又是那個女孩兒?」;又,第六十三回寫夜宴場面時寶玉的服飾爲「穿著大紅棉紗小襖兒,下面綠綾彈墨夾褲,散著褲腳」,被大家戲弄爲女伶芳官之「雙生的兄弟」。第七十八回,跟著父親賈政出訪同僚的寶玉外出回到大觀園,「寶玉滿口裡說好熱,一邊走一面便摘冠解帶,將外面的大衣服都脱下來,麝月拿著,只穿著一件松花綾子夾襖,襟內露出血點般大紅褲子來……」。第一百二十回,寫與父親賈政道别的寶玉「身上披著一領大紅猩猩毡的斗篷」。
上舉不過數例,齋藤喜代子在〈《紅樓夢》與《源氏物語》之色彩表現考〉一文之中,從第一回至第八十回《紅樓夢》中共選錄出了二十五例寶玉紅色服飾的描寫 。這還不是全部,管見之內,《紅樓夢》全一百二十回寫寶玉紅衣裝束至少也有四十幾次。可以說,在《紅樓夢》中,各種各樣紅色基調的服飾(大紅、銀紅、絳、紅、猩猩、大紅猩猩等等),已經成爲了寶玉衣裝之規定顏色了。
寶玉如此之喜好紅色基調的衣裝,當然是有其暗喻。大家都知道,紅色衣裝乃是代表中國古典美人的典型顏色。紅妝(紅裝)、紅袖、紅裙、紅淚、紅顏、紅粉、紅袂這些詞語中的「紅」字都是女子(美人)之代名詞。具體到明清時代婦女的服飾,除了寡婦之外,女子所穿衣裙以紅色最爲代表 ;明朝皇后、皇妃所穿衣服一般爲真紅大袖衣裙,宮女則一般穿著紅裙 ;而《品花寶鑒》中寫相公(男娼)所穿衣服,亦是多用紅色。諸如此等例子,可謂不勝枚舉。從這些旁證亦可看出,曹雪芹在設計寶玉服飾顏色的時候,是别有用心的。他將寶玉衣裝的基調,定位爲代表女性之紅色,正是爲了照準寶玉內在之「心理上的性别」。無疑,這是我們判斷寶玉具有性別認同障礙者之特徵的又一有力的證據 !
附言一句,清朝後期畫家以《紅樓夢》第六十三回「夜宴」爲主題所繪制的畫卷之中,寶玉所穿著的衣服正爲大紅衣袍,於此請參見本書扉頁所附之彩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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