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動畫版更生動鮮明的小說版《清明上河圖》
史學大師黄仁宇用最考據的態度,
最細膩的筆法,
再現北宋汴京的繁華風情,
敘述一段才子畫師與深閨公主之間的綺愛殘夢。
一幅流傳千年的長畫卷,
繪出了汴京的繁華盛景,
預言了亂世的即將到臨。
傳說,在畫中的一隅,
還隱藏了一段刻骨銘心的思念……
北宋末年,年輕學子徐承茵來到繁華熱鬧的首都汴京參加會試,卻遇到朝廷更換法度,廢科舉、改從學校訓練人才。他誤打誤撞入了畫學,以繪畫的專長,參與描繪汴京的工作。在翰林學士張擇端的帶領下,他用心觀察汴京街頭的眾生像:酒樓、客棧、牛車、小販、船隻、駝隊……。很快地,一幅描繪盛世萬象的《清明上河圖》,逐漸躍然紙上。
有一天,宮中傳來聖旨,徽宗摯愛的小女兒柔福帝姬,要求將自己以婢女之姿畫入圖中。反對這個無理要求的徐承茵決定入宮,向皇上進言,卻陰錯陽差地見到了柔福帝姬本人。一個養在深閨的公主為何如此要求?徐承茵會被她感動而為她畫像嗎?從第一眼的邂逅,愛苗便已滋長,公主與畫師的愛戀,透過紙上傳情。
然而,他們無法預料的是,亂世的烏雲已然罩頂。北宋欽宗靖康元年,金陷汴京,擄走徽、欽二帝,以及皇室、後宮三千人北去。過去的汴京,只在畫卷中長存,而曾經的愛戀,則默默地,藏在畫中的一隅。
作者:黃仁宇
1918年出生於湖南長沙,2000年1月8日逝世於美國紐約。天津南開大學肄業(1936-1938),成都中央陸軍官校畢業(1940),美國陸軍參謀大學畢業(1947),美國密西根大學歷史學博士(1964)。曾任陸軍少尉排長(1941)、中尉參謀(1942)、駐印新一軍司令部上尉參謀(1943-1945)、少校參謀(1946)、駐日代表團少校團員(1949-1950),紐約州立大學紐普茲(New Paltz)分校教授(1968-1980)。主要著作有《緬北之戰》(1945,聯經2006)、《十六世紀明代中國之財政與稅收》(英文版1974,聯經中文版2001)、《萬曆十五年》(英文版1981,中文版1985)、《放寬歷史的視界》(1988)、《中國大歷史》(英文版1988,聯經中文版1993)、《赫遜河畔談中國歷史》(1989)、《地北天南敘古今》(1991)、《資本主義與廿一世紀》(聯經1991)、《從大歷史的角度讀蔣介石日記》(1993)、《近代中國的出路》(聯經1995)、《關係千萬重》(1998)、《黃河青山:黃仁宇回憶錄》(聯經2001)、《大歷史不會萎縮》(聯經2004)、《明代的漕運:1368-1644》(聯經2006)、《黃仁宇的大歷史觀》(聯經2018)。
編前語
歷史學者黃仁宇著有多本重要歷史著作《萬曆十五年》、《赫遜河畔談中國歷史》、《中國大歷史》、《資本主義與廿一世紀》、《近代中國的出路》,在海峽兩岸皆引起廣大迴響。然而許多讀者所不知的,是他也曾經以筆名「李尉昂」發表過兩本小說:《汴京殘夢》與《長沙白茉莉》。
《汴京殘夢》以北宋末年為背景,描述知名畫作《清明上河圖》的繪製過程,帶出一段浪漫感人的愛情故事。在小說中,作者脫去了學者的嚴肅身分,以豐富的想像力編織出精彩迷人的故事,刻畫出鮮明生動的角色。北宋的末年的氛圍場景在作者的筆下,彷彿歷歷在目。因此這本書自一九九七年出版以來,就廣受讀者矚目。
為了讓更多讀者可以更全面了解這位嚴謹與浪漫兼具的大師,聯經決定以黃仁宇的本名,重新出版這本在任何年代讀來都膾炙人口的經典。期望經過正名之後,讀者可以更進一步窺探大師的風采。
第一章
他雖然氣喘未已,卻神智清醒。
他知道自己亟應站起來。如不即刻站起,可能永不會站起。尤其也要使坐騎迅速的站立得起來。馬匹四腳落地,可不是好現象。
他們已在下山的坡道上,這是一座小山坡。繼續下坡,應離人煙之處不遠,或者前面即是真州。
陳進忠到哪裡去了?這傢伙……
不,他不當對自己的馬弁懷疑,他不過往前探視,打看有無村舍,可否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也先替他找一杯開水喝。要不是他如此一介孤忠,他不可能隨著自己到這蠻荒絕境裡來。為什麼他連馬也帶走?他不得不如此。這裡一片荒涼,連一株繫馬的樹樁都沒有。
要是能撐到真州那就好了。先不管他金人是否駐在,討到一杯開水喝再講。況且「渡易水,歌燕市」,他別無他法,只有有進無退。
他一閉眼就到自己母親,不知她老人家這時在杭州家鄉在做什麼?還在績麻?她曾不時替自己沏得一壺綠茶,現在兒子連一杯茶都喝不到了。她老人家連壺嘴已砸破的茶壺都捨不得丟。她開口就說:「他們都不叫他徐老爺和徐相公了。有些外頭衙門裡來的人就提名道姓的叫他徐德才……」
他在杭州時真耐不住她的囉嗦。為什麼現在置身在河北的荒丘上,倒記得起這些話語?人窮則思父母,這話是說得不錯的。可是他並沒有聯想到自己的父親。他名叫徐德才,人家都以為他是徐得財。結果又無財可得,還被人視作「工商異類」。怪不得自己三代無名,無法與公卿將相的子弟較量……。
不,他不應當如此輕蔑自己的父親。好子不厭家貧。他不是立志自己打開一條出路?不是決定以軍功起家?並且吟誦著「聖代即今多雨露,暫時分手莫躊躇」麼?他仍是只有有進無退。
他強睜著眼睛想站起來,只是氣喘未已,站不起來。眼看那坐騎也和他自己一樣,在很費力的吐氣。要不立即站起來就會永站不起來了。他想來害怕,所以再又閉目思量。
閉下眼睛,他又見及祝霈,畫學正何敘,集賢院領院事的鄭正,和他一起去南薰門裡油餅店吃茶論說的太學生,甚至和他一起搭船南歸私帶駱駝毛營利的白某。何以會牽涉想上這許多不相干的人?他想逃避當前現實。他想把所躺著的荒丘和垂死的坐騎當著一場夢寐看待。他只能從遠處著想。他想著在清江口學畫船,在萬勝門練騎馬,在潭州或長沙買毛邊紙習大字,河陽,江州,荻港,姚溝,蔣埠……
可是忖來想去,他忘不了那張擇端帶稚氣的笑容。他也難忘記李伯紀大人穩紮緩進的策略,又不時仍想起五姐茂德的「汴京八景」。想及這些人,也逐漸將自己帶回此時此日,重歸於此身此地。因著陸澹園而憶念著小妹蘇青,因此也聽見她所說的,「哥哥好生照顧自己,娶個好嫂嫂,好生服侍雙親,那我也放心了。」
想及蘇青,也想及曾有床笫之際,卻未親芳澤的樓華月。為什麼把全不相干的女孩子混在一起?只見得紅顏命薄,下下皆然。即是蘇青今日成親,以陸澹園的習性而論,她的前途仍在未卜之數。想及五姐,必然也想到她那「淘氣的小妮子」之念妹。這時候引上心愛人,不禁心頭刺痛。
這兩年來的經驗:一觸及自己心愛人,欲即不得,欲見不能,兩年之內也難得,通過四五道書信,總是隱伏著前途未可知之數,想來不免心慌,現在既已呼吸不靈,不能再犯上心慌。
難道綠窗新語,煙雨傳奇,你讀「見關」鶯語花低滑,我讀「瞰關」鶯語花低滑還不令人尋味?誰不知道瞰即是見,而且句中也帶著芳馥的氣味?他們之間還有「紫徑擷英」如此離奇之事?又有「蘇堤對岸人畔柳」水中看去的倒裝法?再隨著「九嶷山裡深處,洞庭湖岸近旁」的兩地相思,這不土是古今帶著流風遺韻的人物也難能遭遇的機緣嗎?
可是至此看出:「此情可待成追憶」,一切都已既往。今生無望已是大勢所趨了。他一生只見過她三次,這第三次,很可能為最後一次。他為什麼要在道別時說出「天上人們會相見」的不吉祥語?可能此句已成讖語,他還害怕金人還要將她派嫁番王。這時候救護不得,自己臥在荒郊,坐騎待斃……。
為什麼陳進忠還沒有回來?看來他永不會回來了。
不,他扭轉自己。不承認也否定今生無望。再過一會子,只要氣喘稍止,他仍要掙扎起來。縱使「頻年躑躅成夢幻,幾度馳驅付塵」,他仍舊可以捲土重來。要點在想寬想大想遠。
他還在候著陳進忠。馬弁回時,他要他將自己攙起,馬也扶起,這才是捲土重來。他一定要從高處深處和大處著眼。
他可以觀五年之前還沒有和心愛人邂逅時的情景。不要沉湎著現今是靖康二年,或者什麼建炎元年。讓它倒推回去,只說於今又是宣和五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