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經50週年經典書衣限定版#
為紀念聯經出版成立 50 週年,精選過往出版品,推出經典書衣限定版。
經典書衣以行書「文、史、思」為設計元素,聯經出版設計團隊,分別以熱情亮紅、內斂青藍、典雅深黑,賦予文學、歷史、思想經典全新意象。
2024年5月隆重推出,限量發行。
#同時推出Podcast 「經典聯聯看」節目,邀請各領域專家學者,告訴你在這個紛亂的時代,該如何、又為何要重讀這些經典。
-
西元前411年,雅典熱鬧的百里阿港附近塞伐洛斯的家裡,屋裡幾張椅子散落成半圓形,蘇格拉底和他的朋友就圍坐在這裡,展開了一長串的對話。在詰難辯論的過程中,闡述了正義的意義、宗教與文化、國家與靈魂、國衛生活、知識的性質等等主題,也討論了如何改造社會,建立理想國。
柏拉圖以對話體的形式,記錄了蘇格拉底與友人間的滔滔雄辯,成就了《理想國》這部流傳久遠的西洋經典。所討論的問題與獨到的見解,甚至寫作的形式,無論就西洋哲學、政治學或文學而言,都有其歷史性的地位。
柏拉圖著作的特色,就是對話體,而且都以蘇格拉底為發言或發問的中心,柏拉圖自己則從不在書中出現。這種戲劇的形式,同時顧及演出的場景,參與談話者的性格、語言和風範,尤其能顯示他對文學,特別是當時的詩劇形式的了解與掌握。
另一方面,柏拉圖也表現了蘇格拉底求真求實的特殊方法──即辨證法。這兩種特質,為後世的哲學家,開創了一種研究與寫作的形式,為西方「烏托邦文學」的鼻祖。因此,《柏拉圖理想國》對國內有志於哲學、政治、文學等各方面研究的人,是一本必備的參考著作。
作者:柏拉圖
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的學生,也是亞理士多德的老師,三人為西方哲學的奠基者。柏拉圖是西方哲學史上第一個將唯心論哲學體系化的人,並在雅典創辦了學院(Academy)。
柏拉圖的著作多以對話體寫成,包括:《辯訴篇》、《曼諾篇》、《理想國》、《智者篇》、《法律篇》等,《理想國》是其中的代表作。
譯者:侯健
1926-1990,號建人,山東人,民國十五年生,臺大外文系畢業,賓夕凡尼亞大學碩士,石溪紐約州立大學哲學博士,歷任國立臺灣大學助教、講師、副教授、系所主任等,曾任國立臺灣大學文學院院長。曾主編學生英語文摘、文學雜誌、中外文學等。
序/高友工
譯者序/侯健
卷一 正義的意義
卷二 正義之源
卷三 宗教與文化論
卷四 國家與靈魂
卷五 國衛的生活
卷六 知識說
卷七 地穴
卷八 歷史說
卷九 專制者
卷十 來生說
譯者序(節錄)
侯健
蘇格拉底,雅典公民,生於西元前四六九年,父為雕刻師,母為助產士。他曾紹父箕裘了一陣子,旋即棄去,認為他畢生職責,在於為自己和朋友的品德和知識的進益而努力。他淡泊於世俗的需求,所以雖貧窮之外,還配上一位今古知名的潑悍夫人Xanthippe,仍能寧然自適。他不曾參政,但不論平日戰時,都對他身為公民的義務,克盡厥職。他不曾正式傳道授業,卻以辯證的討論方式,領導那些追隨他的青年,依理性來思考和行動,但來去任便,不收學費。希臘史家席諾逢(Xenophon)和柏拉圖,都屬及門弟子,也都留下對蘇氏的描述。兩人雖說法有異,但一致認為,蘇氏道德精純,思路邃密,從不感情用事,而且只要自反不餒,就要不計後果,宣揚其信念。他平時固然如此,晚年他受挫違反城邦宗教,紹引新神(指他信仰良靈或daemon亦即我國慎獨工夫中所面對的良知)與腐化青年等重罪時,仍然我行我素,不肯屈服。事實上,他遭到判處死刑後,儘有機會潛逃,卻還堅持公民必須守法,而且仍公然發表他的信念。乃於西元前三九九年依法仰藥自盡。
蘇格拉底是既不作也不述的思想家。《理想國》紀載他與友人的談話,卻是柏拉圖所錄,所以柏拉圖才是真正需要讀者了解的。他於西元前四二八年生於雅典,據說生日與日神阿波羅相同,都是五月廿一日。他是雅典舊王室的後裔,父親阿里斯東,母親則與索倫有戚誼,本名是Aristocles,柏拉圖據說是蘇格拉底給他的名字。葛樂康和阿第曼圖是他的長兄,都在《理想國》裡出現。柏拉圖自己很早便追隨了蘇氏。他受蘇氏影響的結果,使他一心要探討一樁問題!如何改造社會,俾使人人都能盡其所能,充分發展。這點恰是「理想國」的另一主題,而這本書如後面所陳,是他最中心的著作。
柏拉圖的童年青春,都在庇洛波尼西亞戰爭(The Peloponnesian War)的陰影下度過。這場戰爭,自西元前四三一至四○四年,歷時二十六年,始於雅典與斯巴達盟邦哥林多的爭執,斯巴達旋即加入。西元前四二九年發表瘟疫,雅典的派里克利(Pericles)去世,人亡政息,雅典民主政制的黃金時代不啻終結。柏拉圖出生的那年,正有雅典兩個屬邦叛變。他十二歲的時候,親見雅典艦隊出征色拉求斯,大敗而歸。他二十三歲時,雅典終於向斯巴達屈膝。雅典成為半島霸主,始於第三次波斯戰爭,西元前四八○年在薩拉密驅退來敵之後。派里克利英明正直而又仁厚,對屬邦不薄,但如希臘在庇洛波尼西亞戰爭前夕派往斯巴達的代表所說,雅典之躬執牛耳,是三種強烈動機使然:野心、畏懼和自利。這種帝國主義的思想,在雅典派兵出征色拉求斯時,由其代表再次說出,載於修西戴狄斯(Thucydides)的《庇洛戰史》裡。傅拉西麻查斯在《理想國》裡所說的,正是雅典代表說過的話:「你們說甚麼正義,骨子裡只是一時的權宜。正義何嘗能制止任何人攫取他能攫取的東西?建立帝國,是人類天性中的志向。只要他們肯在必要範圍之外,仍致力於正義,便算十分難得了。」而庇洛尼西亞戰爭。根本可以說是起自雅典與哥林多兩地商業利益上的衝突,所以,柏拉圖認為,一切戰爭,都是為金錢打的。以當時來說,戰爭糾紛,總不外貧與富、寡頭與民主之類的私利衝突所致。儘管大家各以美麗動聽的口號來掩飾,骨子裡則其動機都不堪聞問。柏拉圖的青春期間,雅典正分寡頭與民主兩派—那時的民主是有限的,僅及於公民,跟奴隸和外國人無關—執政的民主一方,措施頗多不當,寡頭的一方,乃希望取而代之,柏拉圖的母黨親友,恰屬後者。
據他晚年自述,柏拉圖早年就有從政的意願,及至將近成年,西元前四○四年時,他的戚友掌權(史稱三十人幫,The Thirty Tyrants),邀他參與。他以為撥亂反正的時機已至,卻發現這幫人其實是以暴易暴,而且變本加厲。最使他痛心的,是他們希望利用蘇格拉底,去逮捕另一位公民,其意顯在使蘇氏成為幫兇。蘇格拉底拒絕了。俟後三十人幫倒臺,柏拉圖仍願從政,特別是自放逐中歸來的人,雖有報復舉動,大體尚屬溫和。但就在這時候,他們把蘇格拉底以不敬神祇罪交付審判,終加處死。柏氏年事既長,閱歷亦多,博覽當世法律與習俗之餘,愈感治國之難,大覺惶惑。他雖未停止積極從政的願望,實際上則完全致力於覓致解決政治問題的方法。
這些自是後話。他幼年深受音樂和體育的陶冶,此後曾致力詩學,並能操觚作詩,但不久就獻身於哲學的研究,業師據說是希拉克里托斯(Heraclitus,約西元前五三五—四七五)的弟子克拉提洛斯。希拉克里托斯的哲學,認為變是惟一的真實,所謂永久性,乃是幻覺,一切事物,均有正有反,是故有無相生,恒常轉變。他二十歲時正式從蘇格拉底遊。西元前三九九年蘇格拉底死後,他離開雅典,遊學四方,最後到了色拉求斯。他與此處執政者(Dionysius the Elder)的親戚狄昂交好,狄昂反對執政的暴虐,柏拉圖受了連累,據說被執政賣為奴隸,後得友人贖回,於西元前三八八年左右回到雅典,並以親友募集的贖金,在雅典西北方成立了他的學院(Academia)。他在此授業垂四十年之久,終生未婚,而且其間除曾兩次前往西西里外,未再離開。這兩次都與狄昂有關:第一次(西元前三六七年)是要協助後者,說服色拉求斯執政之子,皈依哲學,以立憲君主制治國,結局不僅沒有成功,反使狄昂被逐。第二次(西元前三六二)是要為狄昂說項,結果也未成功,倒幾乎危及自己的性命。柏拉圖大抵是坐而言的思想家,並非起而行的人物。
他的及門弟子,最有名的自屬亞里斯多德,但他的學院,除了學生外也有不少社會人士,包括若干女性都曾往來其間,甚至外國政府,也常有派人前來請教的。他教學方式部分以交談對話的形式出之,部分為有條貫系統地講授。他孜孜講學始終不懈,而在八十一歲(西元前三四八年),寫作之際安詳去世。他的學院所在地,保存在他的門徒後輩手裡將近千年。
他的作品共三十六種,五十六卷(《書翰十三通》也算一卷),都傳到後世,原因在於他的學說始終有人傳承,在歐洲的中世紀所謂黑暗時代也未例外。西元前後那一世紀的新畢達哥拉斯派學者傅拉希洛斯,把這些書分為九部,各含四種:(一)Euthyphro、《蘇氏自白錄》、Crito Phaedo;(二)Cratylus Theaetetus、《詭辯家》、Politicus;(三)Parmenides、Philibus、《酒談會》(Symposium)、Phaedrus;(四)Alcibiades上下、Hipparchus、Anterastae;(五)Theages、Charmides、Laches、Lysis;(六)Euthydemus、Protagoras、Gorgias、Meno;(七)Hippias上下、Jon、Menexenus;(八)Clitopho、《理想國》(十卷)、Timaeus、Critas;(九)Minos、《法學》(Laws,十二卷)、Epinomis、《書翰》。此外尚有八種,是古來就視為偽作的。這裡所說的三十六種,其中也難免有後人偽託羼入,但無證據證明其為偽。只不過《書翰》的確為柏拉圖門弟所著,實在是法學一書續編的Epinomi以外,第四部各書、Theagis、Minos、Clitopho大約均是依託的作品。此外,還有不少號稱柏氏作品的警語箴言,也都受後人懷疑。
自古以來,不少學者曾希望確定各著的寫成年代,但都不曾獲致一般接受。其中較為人所信的是,Phaedrush成書最早,《法學》最遲,《理想國》屬柏氏晚年作品。《書翰》之外,他的著作有一種共同特色—對話體,而且都一貫地以蘇格拉底為發言或發問中心,柏拉圖自己則從不在書內出現。柏氏採取這種戲劇的形式,同時顧及演出的場景、參與談話者的性格、語言與風範,特能顯示他對文學、特別是當時的詩劇形式的了解與掌握。另方面,他也表現了蘇格拉底求知求實的特殊方法,也便是辯證法。這兩種特質,為後世的哲學家開創了一種研究與寫作形式,至少沿用到十八世紀的休謨(David Hume),甚至德萊登(John Dryden)在《論戲劇》(Of Dramatic Poesy)也採取了它。它與我國的論、孟乃至後世的答客問或語錄,包括儒家的和佛家的,都有顯著的不同—這種不同恰是譯者立意翻譯本書的動機之一:有人把答客問一類當作對語錄(dialogue)。原來我國的形式,是答者必為權威,問者常屬弟子親朋,因而讀者只見「聲明」或「宣布」(statements),亦即肯定地說出無詰難餘地的一般通則,再沒有辯論(arguments)的提出,是以權威始終是權威,簡直沒有自疑(self doubt)的時候。這種情形,使我們的思維道路,傾向於大而化之的一般化(generalization),能綜合(synthesize)(例如話說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卻少了對特定條件或因素(particulars)的分析。蘇格拉底的方式便不然。本書中他確屬權威,聽眾也多為弟子行的,他的目的也在於綜合的原則,但這些原則的取得是唇槍舌劍,有來有往的。他首先聽取別人的意見,不斷發問,也發表自己的看法,但非以權威,而是以辯難的方式出之,而且在整個過程中,他一貫地堅持,發言者一定要把所用的一般名詞(general terms),也就是抽象觀念如是非善惡專制民主一類的字眼,先加嚴格的界說,或者說是如孔子所要求的正名,俾能對這類名詞,在事先獲致共同的理解,以免各說各話,葫蘆絲瓜,纏繞不休。他是絕不肯接受詖辭遁辭的。這種抽絲剝繭,著眼大而下手小的辦法,正是西方治學的特色。
登場人物
蘇格拉底(敘述全部經過者)
塞伐洛斯
葛樂康
傅拉西麻查斯
阿第曼圖
克雷托方
波勒麻查斯
其他未發言的聽眾
對話發生在百里阿港塞伐洛斯的家裡。全部對話,由蘇格拉底在發生的次日,告訴提米烏斯、赫默克拉提斯、克里提阿,和在《提米烏斯》一書裡出現的一位無名氏。
蘇:昨天我和阿里斯東的兒子葛樂康到百里阿,以便向女神祈禱,也好看看他們怎麼樣慶祝這個新的節目。我對居民的賽會行列,頗覺喜歡;不過,色雷斯人的行列,縱非更好,也同樣地美。我們祈禱完畢,看了熱鬧,就轉向回城;就在我們要回家的時候,塞伐洛斯的兒子波勒麻查斯從遠處看到我們,而且告訴他的僕人,跑來請我們等他。僕人從背後拉住我的長袍說:波勒麻查斯希望我們等一等。
我轉過身來,問他的主人在哪裡。
那個年輕人說,他在那邊,正追著過來,只要您等一等。
葛樂康:我們當然要等。
〔過了幾分鐘,波勒麻查斯來了,還有葛樂康的弟弟阿第曼圖、尼西亞斯的兒子尼塞拉圖,以及其他看賽會的。〕
波勒麻查斯:蘇格拉底,我看你跟貴友已經要回城了。
蘇:你倒並沒有太錯。
波:你看到我們有多少人沒有?
蘇:當然看到啦。
波:你覺得比這麼多人都厲害?要不然你們就不能走。
蘇:不是還有個辦法嗎?說不定我們會勸勸諸位讓我們走呢?
波:我們要是不肯聽你的,你還能勸得動我們嗎?
葛:當然不能。
波:你可以確定:我們不會聽你的。
阿第曼圖:有沒有人告訴你們,今天晚上要為女神舉行騎馬火把賽跑?
蘇:還有馬!這倒是創舉。是不是騎馬的要在賽跑時拿著火把,互相傳遞?
波:不錯。而且慶典也要在晚間舉行,你實在該看看。我們不妨吃完飯後,就儘快出來看賽會。有些年輕人要聚一聚,我們也可以好好地談談。留下來吧,不要彆扭。
葛:既然你非這麼著不可,我們大約只有從命啦。
蘇:既是「如此決定」,那就只好如此啦。
〔因此,我們就跟著波勒麻查斯到他家裡;遇見了他的弟弟李西亞與攸希的摩,再還有查西當尼亞的傅拉西麻查斯、皮安尼亞的查曼提迪斯,和阿里東尼摩的兒子克里托方。另外又有波勒麻查斯的父親塞伐洛斯,我已許久未見到他,覺得他老了不少。他坐在有靠墊的椅子上,頭上戴著花環,原因是他已在院子裡上過祭;屋裡還有幾把別的椅子,擺成半圓形,我們就在他旁邊坐了下來。他很高興地跟我打招呼,然後:〕
塞:蘇格拉底,你不夠勤快來看我,我如果還能走去看你,卻也不會要你來看我。但是,在我這個年齡,簡直去不了城裡,所以你就該多來百里阿幾趟。讓我告訴你:肉體的快樂愈減,我愈感到談話的樂趣。不要拒絕我的請求,請你把我家當成常來的地方,跟這些年輕人多聚一聚;我們是老朋友,你可不要見外。
蘇:塞伐洛斯,就我來說,沒有比跟年長的談話更讓我喜歡的。我把他們看做旅客,他們的旅途,我大約也要走,因而應該問問他們,這條路是平坦容易,還是崎嶇困難。我很希望對您這位已經到了詩人所謂的「老年的門樞」的人,提出這麼個問題:人生到了日薄西山的時候,是不是更為難過;或者說,您對這件事的看法如何?
塞:我可以告訴你,我自己的感受如何,蘇格拉底。我這種年齡的人偏於聚在一起;我們就像那句老話說的,都屬一色羽毛的鳥。我們相聚的時候,那些朋友普遍講的是:我吃不下,喝不下;青春與情愛的歡樂都離我而去;一度有過的好時光,都已一去不返,生活也就不再像生活了。有的埋怨,他們的親戚如何對他們疏忽,他們還會悲傷地告訴你,他們的高壽造成了多少禍患。不過,蘇格拉底,對我而言,這些怨言家似乎罵錯了對象。因為高壽如果是禍患之因,我自己也老了,再還有別的老人,都應該跟他們有相同的感覺。但我的經驗並非如此,我認識的他人的經驗也非如此。我記得很清楚,老詩人索福克利斯在回答別人問他:索福克利斯,愛情跟年齡如何配合?你是不是還是當年的你?他說:唉呀,我真高興逃過了你說的那個東西;我覺得好像逃過了瘋狂而發怒的主子一般。打那個時候起,我常常想到他的話,而這些話在現在似乎跟他說的時候一樣正確。老年予人以很大的寧靜和自由感。當激情放鬆了掌握,那麼,就像索福克利斯說的,我們脫出的,不僅是一位狂主子,而是許多。蘇格拉底呀,真相是:那些人的憤尤和對親戚的埋怨,成因是一個,卻非老年,而是人的性格和脾氣。天性寧靜快樂的人,不大會感到年齡的壓力;而對天性相反的人來說,青春和老年同樣都是一種負擔。
〔我滿懷敬意地聽著,希望逗著他繼續講下去─〕
蘇:是啊,塞伐洛斯。不過我很懷疑,在你這麼說的時候,一般眾人未必就信服你。他們覺得,老年對你顯得很輕鬆,並不是因為你天性快樂。而是因為你有錢,而人人都知道,財富很能安慰人。
塞:沒錯,他們並不信服,而且他們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可不像他們想像的那麼有道理。我儘可以跟瑟米斯多克利斯答覆,塞瑞非亞人罵他之有名望,並非由於個人的成就,而是由於他是雅典人一樣:「假如你是敝國人或者我是貴國人,我們倆誰也出不了名。」對於那些既不富有,又對老年感到不耐煩的人,不妨用同樣的話答覆。對於良善的窮人,老年不是輕擔子,而邪僻的富人,也不可能心安理得。
蘇:我好不好問問,塞伐洛斯,你的財產,大部分是繼承來的呢,還是自家掙來的?
塞:自家掙來的!蘇格拉底。你要不要知道我掙了多少?在掙錢的技巧上,我恰在家父和祖父之間。我與家祖同名,他把祖產的價值增加了兩三倍,而他所繼承的正是我所有的大部分。但家父賴森尼亞斯把祖產降到比現在所有的少了。如果我傳給我兒子們的產業,不是少於而是多於我所繼承的,我就心滿意足啦。
蘇:我問你那個問題就是為了這一點。因為我看得出,你並不關心金錢,而這種情形,是那些財產由繼承而來的人的特徵,卻不是財產由自家掙來的人的特徵。白手成家的人,對金錢有著視之為個人創造所得的第二種愛惜感,就好像作家愛自家的詩作,或是父母愛自家的孩子一樣,而這種愛有別於那種因利、用而感到的自然的愛。這種自然的愛是他們和一切人所共有的。他們不是好伴侶,因為他們除了誇富就再沒有甚麼好說的。
塞:一點也沒錯。
蘇:誠然,誠然。不過,我好不好再問個問題?你從財富裡得到的最大好處是甚麼?
塞:有一樁,但不是容易得到別人信服的一樁。我可以告訴你,蘇格拉底,一個人想到自己接近死亡的時候,腦子裡就來了一向不曾有過的畏懼和憂慮。那些鬼話,有關陰曹和那裡對生前惡行所施的懲罰一類的,一度對他只是笑談,現在他可就發愁,惟恐那是真的:他擔憂的原因,或是因年老而軟弱下來,或是因為他既然靠近了那處另外的地方,對這類的事看得更加清楚。懷疑和震恐雜沓而來,他就開始回想和忖度他做了些甚麼對不起人的事。一旦他發覺過錯甚多,就常會跟小孩子一樣,在睡夢中驚醒,弄了滿懷的恐懼。但對自反不餒的人而言,甜蜜的希望就會像賓達所美麗描繪的那樣,成為他老年的慈愛保母!賓達說:「希望愛撫活在正義聖潔中的人的靈魂,並且做他老年的保母,旅程的伴侶─對人類焦灼不安的靈魂來說,希望具有莫大的導引力。」
這番話說得好極了!財富給予的最大幸福─我不是說對人人如此,而是說對好人如此─在於不管是有意或是無意,他都沒有欺人坑人的必要。他轉世到陰曹去的時候,也不必為欠了神的供養或人家的錢而耽心。有錢對這種心安之感,大有助益。所以我主張,比較起財富所能給予明情明理的人的各種好處來說,我認為這一點是最大的好處。
蘇:說得好,塞伐洛斯。但說到正義,正義是什麼?僅只是說實話,不欠債嗎?而且就以這點而言,難道沒有例外?假定一位朋友,在神智清楚的時候,託存武器給我,而在心神喪失的時候來要,我應該把它還給他嗎?總不會有人說我應該還他,或是說還他是對的,尤之於誰也不會說,我對有著他那種情形的人,應該永遠說實話吧?
塞:你說得對。
蘇:那麼,說實話和不欠債可就不是正義的正確定義了。
波(插嘴):如果我們相信西蒙尼逖斯的話,那個定義可就是正確的了,蘇格拉底。
塞:我恐怕要走開了,因為我要招呼一下祭品。請波勒麻查斯和在座的眾位接著討論吧。
蘇:波勒麻查斯不就是您的繼承人嗎?〔註:另兩譯本均以這句話是波勒麻查斯說的。〕
塞:當然嘍。(他笑著去安排祭品了。)
蘇:繼承討論先生,勞駕告訴我,西蒙尼逖斯對於正義到底說了些甚麼?
波:他說償債就是正義,而我認為他那麼說是對的。
蘇:以他那麼睿智聰明的人,我如果加以懷疑,可真該遺憾。但他的意旨究竟何在,或許對你很清楚,對我卻是清楚的反面。他的意旨絕不能像我們剛才所說的,在於我應該把武器或別的,交給在神智不清的時候來索還的人,而託存無可否認地是一種債負。
波:沒錯。
蘇:那麼,當向我索還的人,是處在神智不清的狀態下,我就絕不可以把東西還他了?
波:當然不可以。
蘇:西蒙尼逖斯說償債就是正義的時候,他並沒有包括那種情形啦?
波:當然沒有。他以為朋友應該經常幫助朋友,永遠不應該傷害朋友。
蘇: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接與授的雙方是朋友,則交還對受者有害的託存黃金,不能視為償債─你是不是認為他是那麼說的?
波:沒錯。
蘇:仇人是不是也應該收回我們欠他們的?
波:當然他們應該收回我們欠他們的。據我了解,敵人欠敵人應該得到的,也便是傷害。
蘇:那麼,西蒙尼逖斯跟詩人一樣,似乎對正義的性質解釋得頗為曖昧,因為他實際的意旨是:正義是給予每個人應分的東西,而他把這種東西稱作債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