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彼此相遇,我的世界,有你的曾經。
生命如花籃,生命如樂章。是花籃,也是百花爭豔的花籃;是樂章,也是旋律悠揚,如浪如濤的樂章。
這是李潼生前最後一本少年小說創作。李潼借書中主角—柳景元之口,說出他對生命無常的豁達。
《魚藤號列車長》是李潼在2004年往生前半年寫的最後一本少年小說。在治療癌症期間,知道自己的生死大限後,他就說不再寫長篇小說了,因為怕寫不完;但在化療針劑有不錯效果時,他卻日日振筆急書,仍然開動了《魚藤號列車長》的寫作計劃。
2004 年12月20日李潼走後,這本厚厚一疊書稿很整齊擺在書桌明顯地方,這是一本不一樣的書,是為了回報朋友對他的情誼,為了向讀者說告別的機會,他把自己跟朋友寫入書中。啟動後出發的魚藤號列車會發生什麼事情呢?病魔折騰李潼他不得不停筆了,心裡一直喃喃唸著:我要把它寫完……。
得獎紀錄
◎ 行政院新聞局九十四年金鼎獎優良圖書出版推薦獎
◎ 2005年「好書大家讀」年度最佳少年兒童讀物獎
◎ 2005 年 聯合報「讀書人」好書
書評、推薦
‧ 好書大家讀評委推薦的話:凌拂女士(作家)
對於李潼的書迷,《魚藤號列車長》是他為讀者留下的最後一本書了!讀著這一本書,李潼逐步在向讀者告別,同時也回報朋友對他的情誼,領受間,想來讀者會有著更多也更不一樣的感觸吧!
這個故事以苗栗三義鯉魚村為背景,荒廢的老山線鐵道,有許多我們熟悉的景點,走過龍騰斷橋、黑暗陰涼的隧道,如果讀者拿著書,在真實和想像之間,會有更多的映照,和情感的波動吧!
這本書既真又幻,多重交織、平行、交叉、糾糾結結的人人事事,不都是我們生活中的真實,可是它又在故事裡。許多事由於太貼近,反而不像真的。比如說千山?轉,書中的柳景元不就應該在我們身邊嗎?他的開朗、成熟、?厚,明明就是的真切,李潼又在慣用他的時空交錯嗎?
李潼用他的書寫,留下繩結、印記,有他指述的永恆,以及生命存在的價值,故事中一波波的浪濤迭起,最後一波高潮,他留在讀者的手中。
名家推薦導讀
生命的傷口誰來醫治
在《魚藤號列車》裡,李潼選擇了多組的家庭故事,平行、交叉或糾結,誰都是主角,誰也都是配角。這樣的書寫方式,不就是後現代作品的「拼貼、錯置與去中心化」的表現嗎?是否也同時暴露了現代社會緊張焦慮的症候群?
──許建崑(東海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諦視生命迴旋的歷程
有人說:生命如花籃、生命如樂章,而人生如夢如幻。縱然是花籃,也是百花爭姸的花籃,是樂章也是旋律悠揚,如浪如濤的樂章。如果是夢是幻,也是多采多姿、甘甜苦辣俱呈的夢幻。
李潼的《魚藤號列車長》,展現的正是又真實又夢幻,有深邃的暗示、閃爍的象徵、悲劇的辛酸,喜劇的激昂,而深深感人的小說,同時又是用他一貫亮麗的詞藻親切的描述。讀它,果然是無與倫比的文學美感饗宴。
──傅林統(兒童文學作家)
延伸閱讀
李潼系列作品集
《再見天人菊》
《博士.布都與我》
《瑞穗的靜夜》
《蔚藍的太平洋日記》
《儒林外史》(改寫)
《魚藤號列車長》
《望天丘》
《天鷹翱翔》
《順風耳的新香爐》
選文
薈姊擔任主日學國三班的國文、英文和數學課業指導老師,包括我和柳景元在內的七個三義國中應屆畢業生和兩個重考生,每週一、三、五放學後在教會主日學教室溫習功課,我們若沒在聯考掙得好成績,實在對不起耶穌基督,對不起徐牧師、牧師娘和薈姊,也對不起我們自己。
可我們溫習功課的氣氛,始終不太緊張,沒有大戰來臨前的肅殺寧靜,反而很平安喜樂,甚至有一種詫異的參加嘉年華會或萬聖節化妝晚會的興奮期待。
這好嗎?
我們溫習功課的氣氛會變成這樣,該是薈姊一手調控出來的。她說:「很好,這是我讀書多年的心得;『讀書要有休閒時的專注,休閒時要有讀書時的從容。』很多人都弄錯了,害得讀書時有一種休閒的散漫,休閒時又放心不下,摻了讀書時的緊張。讀書要從容,休閒要專注,這樣才不會讀死書,讀苦書。」
薈姊說得好像有道理,我們卻始終分不清專注和緊張的分別,弄不明白從容和散漫的差異。薈姊研究過枯燥的神學和哲學(枯燥是我以為,薈姊說有趣得很),又是景觀規畫和海洋生態雙料博士,她的讀書心得,肯定有參用價值。不過我們的腦筋構造可能跟她不太一樣,她的資質天賦不是我們這種山村少年搆著邊的。
但不管我能不能做到「讀書有休閒的專注,休閒有讀書的從容」,不管未來的考試能不能考出好成績,薈姊讓我讀國文不再讀出苦澀味,讀英文不再口吃結巴,演算數學也不再老是自行打結。
◎
薈姊送我和柳景元各一張野餐請柬,邀我們兩人去觀音寺的龍騰溪口野餐。精細的摺紙卡片。給我的是直式的紅卡片,細緻的白色顏料畫半座鐵橋,一列亮閃閃的火車平台駛出隧道,隧道口的頂上,有個晃盪秋千的人。
送給柳景元的則是海藍色的橫式卡片,重點是那座鐵橋,橋下用白顏料和金粉彩繪的十二座秋千,特技表演似的讓十二個少年晃盪出不同弧度和高度。
請柬內說明:星期六傍晚五點在教會門口集合,餐名山賊鍋,陪客唐璜和米莉。
薈姊野餐請柬的考究,據柳景元研判,這裡有很濃的日本風味,也就是「戲劇化的美感和儀式性的精緻」。柳景元的五姨住日本福岡(他有六個親阿姨),他曾連續三年暑假住在福岡,對山賊鍋野餐請柬,他毫不含糊,也手工製作一張回謝卡,表示我們將如期應邀。
這種和風的禮尚往來,慎重且好玩,可我總覺得有一種辦家家酒似的詼諧。柳景元雙手靈巧,玩心又重,我只好撿頭拾尾幫他完成「兩隻海豚高興騰躍在海浪上」的回謝卡,層層波浪是摺紙細編,兩隻海豚則剪紙黏貼,還裝飾了金色浪花──菊花狀的花朵。
我們又在主日學曬衣場找來兩枚木製衣夾,各黏一隻紅熟螃蟹,這兩隻高舉鉗螯的紅螃蟹是我手指抽筋才完成的,夾在海藍色卡片的足跡的海浪底層。啥意思?
柳景元說︰「蟹蟹──謝謝。」
我和柳景元把山賊鍋野餐回卡送交她手上,她揚聲驚呼︰「卡哇伊!你們真是有禮貌的台灣少年。傍晚的山賊鍋肯定要加料,讓你們吃到唱歌為止。」
而在週末早上送回謝卡之前,柳景元還特地到「鯉魚百貨公司」的老馬雜貨店,請退伍軍人的山東老鄉,為我們蒸一籠野饅頭。而且指定是三色野饅頭,野饅頭抹果醬或包罐頭鯖魚,當我們的主食,也讓波斯米莉和哈士奇唐璜享用新口味。
三色的山東野饅頭對拚內容不詳的日本山賊鍋,柳景元想得出來,應該很有拚頭吧。
◎
你知我們鯉魚村的山東野饅頭,怎麼回事?
老馬是我們山村五十年來唯一的外省人,他的雜貨店一開半世紀。你就知道我們這個由河洛人、客家人和平埔族巴則海人共居的村落,對他多麼接納。老馬多麼努力聽與說這三種族群語言,我們多麼努力分辨他敲大鑼打大鼓似的山東國語。你就知道他在我們山村的人緣,若不礙於他識字不多,選個村長問題應不大。
老馬有多老?我小小時候看他就是這麼老,老定了形,就像他的山東國語、山東河洛話、山東客家話(海豐腔)和山東巴則海話,也像他每週一、三、五傍晚在國小校門口和上山下村落叫賣的野饅頭,沒變。
野──饅頭!
就是熱──饅頭!你怕了吧?
老馬雜貨店貨不多,但貨品複雜,誰想得到的日常用品、柴米油鹽醬醋茶、鍋碗瓢盆、婚喪喜慶必需品、郵件代辦、尋人留言和債務協調、家族恩怨排解和早期的電話代接及村務廣播,老馬雜貨店統包統辦。
柳景元和我到老馬雜貨店找他特製三色野饅頭,他問得特清楚,興致特高,尤其聽說要對拚日本山賊鍋,他的宿仇舊恨全化成昂揚鬥志;再聽說陪客包括日本空運來台的哈士奇唐璜和波斯貓米莉,他說:「咱不能輸!」
他馬上決定將用植物性奶油的黃和天然烏糖的淺咖啡以及原本的高筋白麵粉,做成有機營養的三色野饅頭,而且每一粒放大,整整半斤,做出國徽十二道光芒,十二天干地支的十二粒野饅頭。
老馬也太愛國、太賣弄學問了。柳景元沒想到老馬興致勃勃一口答應,讚美他熱心可嘉。
老馬趁勢又說:「我老馬本事不多,既然找上我,我都全力以赴,你這麼謳樂(讚美)就說遠了。你們兩個愣小子,給我好好聽著,熱心這回事,說到底就是這樣;『熱心沒目的是結善緣,熱心有目的是做關係』。我老馬孤家寡人一個來台灣,像台灣人說的『兩隻腳夾一個囊葩』跑來鯉魚村落腳,這一住五十年,比我在老家山東的時日多了三倍也不止。我在這裡娶了老婆,養三個壯丁,各個順利成家業,教書的、搞電腦的、搞建築的。我們憑的是什麼?以沒目的的熱心去結善緣,就這麼回事。」
◎
我在教會揹來一背袋的食材和水。柳景元揹薈姊妥備的黑陶鍋和瓦斯爐,薈姊在老馬雜貨店挑撿三粒比人頭小不了多少的三色野饅頭,肩背一只鼓脹的白布包。哈士奇唐璜和波斯米莉跟前跟後團團走,牠們精神好,神情愉悅。我們的配備真不少,也因為這樣,更像一隊來自異域的唱遊藝人,有吉普賽人的流浪風情或是遠行尋親的神祕家族陣式。
景山鐵橋是我和柳景元常來閒坐、散步或讀書的所在,不論晨光或黃昏的景色,我們都熟悉。這天因為心情別樣,氛圍不同,山水和鐵道也被夕照塗敷出更明艷色彩。
我們的山賊鍋和瓦斯爐架設在景山隧道鐵橋頭。右邊遠處是梅雨季節以來天天放水的鯉魚潭水庫大壩,自溪底聳起至少五十樓高的壩堤,由粗礪而齊整的泥層層砌築,像一座超大型的現代雕塑藝術品。山賊鍋瓦斯爐的左手邊,是狹長的鯉魚長谷全景,稻田、木瓜園、村落、墳場、香水百合栽植花圃和如拱的新山線鐵橋,它們在青翠的北片山和枕頭山夾擁中靜好鋪展。
是我見識太少,還是對自己生長的家鄉偏心,我總以為,世上若有桃源勝境,鯉魚村就是。
看薈姊料理山賊鍋是一種享受,就像柳景元說的「戲劇性的美感和儀式性的精緻」,優雅好看色彩豐富,加上薈姊日本腔華語解釋,整個山賊鍋不但淵源悠久而且斯文有勁。
半鍋湯底舖兩條剖半白蘿蔔、一整條紅蘿蔔和兩朵香菇,薈姊說:「蘿蔔清甜又滋養,香菇耐煮,在山賊鍋發源地的日本關東山區,取材很方便。事實上,山賊鍋料理有些原則,但沒有一定素材,它是很方便的料理,連忙碌的山賊都自己炊煮,再麻煩也有限。」
「忙碌的山賊」和方便的山賊鍋,薈姊說得正經而溫婉,所以惹笑。像哈士奇唐璜頂著牠愛讓人彈橡皮筋的狗鼻,正經而開心地在景山鐵橋的懸空枕木行走。波斯米莉用牠肥軟的貓爪,優雅而驕傲的躡走鐵軌,習習的穿橋風,拂得牠白淨的長毛捲動。
最惹笑的是柳景元,他以現學的日本腔華語,正經宣布:「真是不簡單的良犬和靈貓。不愧具有高貴的武士血統和浪漫的波斯文化精神,要是換了一般土狗和野貓,看見這樣險峻的鐵橋,可能尿濕枕木或抱住軌道不敢前進。哎,牠們居然能自行研發新遊戲,令人想起牠們酷愛的彈鼻頭跳躍和尖爪搔玻璃,真是了不起。」
薈姊繼續將整片木耳、菊花瓣、天婦羅片、青椒片、紅白相間梅花豬肉塊排放在冒水泡的蘿蔔湯底上。我們遙望從鐵橋另一端以特技步伐回頭的哈士奇唐璜和波斯米莉,真慶幸牠們適時折返,像遠途歸來的出走團圓。少了牠們,這一鍋好風味,肯定缺了某種氣氛。
薈姊說:「柳景元說得對,」又說:「這鍋菜的食材,全部取自村裡,所以該叫鯉魚村山賊鍋,有力嗎?連這六顆雞蛋也是爬山車大王嚴有溪家的母雞自產,在老馬雜貨店買時還溫的。像你們這樣的少年,多吃蛋,身體好。」
薈姊三指抓蛋,敲鍋沿,蛋破入鍋,一手便完成。她連敲六蛋,漂亮又有勁。一個湯鍋加六顆蛋,太有力了吧?
薈姊有個隨身布包是乾坤袋,掏出三枚方形粗陶白碗,三箸和三根粗陶黑湯匙,那三雙箸筷,光滑修長的墨綠底色,彩繪粉白紅櫻,是我這輩子看過最漂亮的筷子。山賊的碗筷這麼考究嗎?
薈姊要我旋開豆瓣醬瓶蓋,在粗陶白碗各舀兩匙,再倒半匙柴魚醬露、半撮青白蔥花,她的乾坤袋又掏出一包海苔和胡椒鹽,以及一本書和整瓶桂花酸梅滷,還有一把長柄湯匙和一本筆記書。
瓦斯爐的火焰熊熊,山賊鍋滾沸了。
柳景元掰開一粒大山東三色野饅頭,饅頭的香味和色澤一樣讓人垂涎。他細細抹上茄汁鯖魚,另一半抹上鳳梨果醬,然而不是招呼我,而是招呼哈士奇唐璜和波斯米莉來享用。哈士奇犬唐璜分到果醬三色野饅頭,波斯貓米莉分到鯖魚口味饅頭,可是牠們不很領情,自動交換食物,大口嚼食,神情才恢復愉悅。
山賊鍋可隨機取用食材,在野外圍爐享用,大自然所有景色,溶入熱鍋,滋味也有了變化。薈姊為我們舀鍋底湯菜,採的也是藝術手法的優美、高雅。方形粗陶的白碗盛裝紅蘿蔔、綠花椰菜、紅白魚板、黑香菇和海棉凍豆腐,鋪排得亂中有序,滾沸中讓人有靜靜品嘗的清涼心情。
薈姊看我們小心食用,她說:「吃山賊鍋跟吃拉麵一樣,聲響愈大愈好,表示歐依西。」 (待續)